只要能请来兽神,所有人就会有救。
他说完以后,阿芙拉久久没有回他。直到他转身离去,阿芙拉也凝视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关上门。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谁知道请兽神仪式能不能请来兽神呢?谁知道她的亲人们能不能得救呢?
于是她缓缓关上了门。躺到床上,盖了被子之后,却睁了许久的眼睛。她神情呆滞,阿爸阿妈和哥哥感染瘟疫后全身长满脓包,哀戚呼痛的模样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过了几天,族人来找她,带来了一个令她无法接受的消息。她的父亲,死了。
看守瘟疫线的族人想尽他所能地安慰她:“你母亲看到他快不行了,就给他喂了药。她让我告诉你,她保证你父亲临死前,没有承受任何多余的痛苦。”
阿芙拉坐在树下,樟树叶如振翅飞舞的枯叶蝶,盘旋着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她的眼泪滴进黑褐色的土壤里,心爱的艾布特过来轻拍她的后背。她说:“亚伯拉罕告诉我,只要我跟他成亲,怀了孩子,首领就会为我们请兽神,救大家。”
“你不要听信他们的胡言乱语,他们还说这是天灾,是天要如此,谁知道是真是假呢!”艾布特气愤道,“依我看,亚伯拉罕就是想蒙骗你嫁给他!”
“是啊,别相信他们的,你要按自己的心意来!”邻居大娘也过来安慰她。
“嫁不嫁凭你自己决定,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另一位大娘同样说道。
阿芙拉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至少艾布特和她的熟人们都跟她想法一致。这么想,也许能让她减少一点放弃救所有人的负罪感吧。
亚伯拉罕不再来找她,就这样忧心忡忡地过了几天,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看守瘟疫线的族人,又来了。
他这次说的是:“你的哥哥感染瘟疫后,为了给瘟疫区的老人们找食物,严重受累,不幸身亡。他是我们狼人族的英雄,他的牺牲是光荣的,所有族人都会为他的离去而缅怀。”
“还有一件事,你的母亲……也不幸感染了瘟疫,希望你不要太过伤心。”
阿芙拉朝他点头,转身往一片死寂的家中走去。深秋的落叶如大雪般纷飞,眨眼间已不知是秋还是冬了,冷风中她的背影有些单薄,还有些颤抖。
就在这几天,狼人部落的瘟疫不知怎的突然大片传播开来,瘟疫区的面积扩大了两倍多,感染瘟疫的狼人数目飞速增长。
一种名为绝望的东西悄然吞噬了幸存者的内心,不知不觉中,许多生灵的心底已经滋生出了阴暗的、扭曲的、极端的思想,如同得了瘟疫腐烂的尸首上,那肆无忌惮生长的蛆。
只因为,他们的亲人被关进了瘟疫区里,或者说,他们自身的利益被损害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阿芙拉以为,只要她没有答应亚伯拉罕的求婚,就不用嫁给他,直到她看见首领的手下强行塞进她屋子里的聘礼。
邻居大娘开始委婉地劝她:“躲不了的事情,就不要躲了吧,也没别的办法了不是。”
“是啊,阿芙拉,首领没有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另一个大娘如是说道。
“你要懂事,为了你阿妈,为了大局,这点委屈不算什么的。”
“你确实有委屈,我们都知道。可你亲人遭受的痛苦,比你的委屈多了千万倍。”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啊。”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在阿芙拉眼里逐渐变得扭曲可怖,仿佛阴森恶鬼。
他们只是一群过来凑她的热闹的生灵而已,即使嘴上说着知道她的委屈,也全然无法感同身受。他们在乎自身利益,他们“嫉恶如仇”,他们觉得她就应该牺牲自己救所有人,他们不是她,所以可以轻易将她的痛苦轻描淡写,忽略不计。
他们说,都是为了大局。
这天晚上,亚伯拉罕又来找她了,却重伤了首领派来看守她的手下。他这次不是来劝她做他的妻子的,而是对她说:“艾布特在东眺岭等你,你快去找他,跟他一块儿逃跑吧。”
没想到,这时候唯一一个要她逃跑的生灵,是他。
月色照进他的眸中,亮堂堂的,却照出了他眼底深沉的不舍与悲痛。阿芙拉跑了几步,回头看他,想过来抱他一下,却听见他沙哑的嗓音,低低地开口了。
他说:“我爱你。”
阿芙拉转过身,再没有回头地逃走。前方枝叶扶疏,被她流星般离去的身躯惊扰。她的泪水蓄在眼角,又在疾风中被吹干。
到了东眺岭时,乌云遮月,夜色更显朦胧。艾布特伟岸的肩膀在如墨夜色中依然挺拔如山。阿芙拉累得气喘吁吁,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说:“我们走吧。”
艾布特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浮现几分惊诧,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他语气温和地答应她:“好。”
阿芙拉转过身,猝不及防被重击了后颈。昏昏沉沉中,她听见艾布特的声音:“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的表弟、表妹、姨母,都被关在瘟疫区,现在还生死不明。你知道我有多想他们,有多担心他们吗?”
“我当初跟你说的是错的,我错了,愚蠢至极。”
“请兽神是有希望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绝对不能放弃。”
“难道你不想救你的母亲吗?想救她的话,你就为了大局委屈一下吧。嫁给你不爱的人会让你很难受,可是你亲人承受的苦难,要比你严重千万倍。”
“不要怪我,一切都是为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