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因辩法屡屡失利。
气氛变得无比沉闷。
此刻,老皇帝心中很是不爽。
看着下面的丞相,当时扬言理学必胜的御史,及一众理学儒生。
他不由升起一股火气。
平常说理学多好多好,乃是圣人学问,治世安民无往而不利。
结果现在连个夷狄僧人都辩不过。
反倒让对方声势大振!
朕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憋着口气的老皇帝,目光落在丞相身上,淡淡出言道。
“秦相,你此前言夷狄之法不足为惧,而今辩法已过三日,数十名儒生上台,却无一人胜过那僧人,你怎么看?”
声音响起。
秦辅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还不是看理学那帮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压苏子由一头。
顺带拉理学门徒一把,毕竟自己和他们算是同舟共济,但谁想到这帮废物,整整三日,竟连一个夷狄僧人都辩不过!
对此,秦辅心里也气。
但没办法。
谁这个时候都能踩理学一脚。
唯独他不能去踩,否则就是掘自己的根基,徒惹人笑耳。
随即,秦辅硬着头皮出言道。
“陛下,臣以为,非是我大晋读书人不行,而是那夷狄之僧有备而来。”
“仓促之下应战,难免大败。”
秦辅开口,推诿责任。
但老皇帝并不想听这种没意义的话。
他现在想要的,是如何辩赢佛门僧人的办法,扬大晋之国威。
“那现在如何办?”老皇帝沉着脸看向秦辅,语气陡然升高,说道:“难道就坐视夷狄僧人在我大晋耀武扬威吗?!”
声音响起。
文武百官皆低着头不说话。
苏子由则在心中窃喜。
还好自己机智,早就言明长歌没有空暇,所以没掺和到这茬子事里面。
正想着。
秦辅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陛下,臣举荐一人,定可以对付夷狄之僧,驳斥佛门歪理学说!”
秦辅高声喊道。
话音落下。
苏子由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何人?”
老皇帝投去疑惑的目光。
“臣举荐,苏尚书之弟,苏长歌!”
秦辅振振有词的喊道。
此言一出。
文武百官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举荐苏长歌去辩法。
但很快,他们就想明白了缘由。
秦辅这是祸水东引啊!
理学输的一塌涂地,再嘴硬也没用。
现在让苏长歌去辩法。
一旦输了,那就是理学和心学两败俱伤,大家都不如佛门之法。
若是苏长歌赢了,对大晋自然是好事,而且理学大儒并没有站出来,完全可以辩解说是不想以大欺小才让苏长歌出手。
而此时,苏子由自然也想到这些。
霎时心中升起一股火气。
为了弟弟,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直接开怒喷道。
“好一个举荐!”
“秦辅,辩法一事乃你所倡!”
“本官曾竭力劝阻。”
“但尔等理学腐儒皆觉得夷狄之僧不足为惧,甚至讥讽吾弟怯佛避战。。”
“现如今,尔等被那僧人辩的哑口无言,理屈词穷,眼见不敌对方,反倒想让吾弟出手替尔等收拾烂摊子。”
凭什么?世上可有这样的道理!”
苏子由火力全开,指着秦辅的鼻子怒骂,唾沫星子都快飞到他脸上。
声音响起。
丞相一派官员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但秦辅却是不甘示弱。
“什么叫收拾烂摊子?”
“苏尚书,此次辩法关乎我大晋威望,儒道正统!”
“令弟苏长歌乃大晋臣民,又深受陛下恩宠,同时也是儒生,理应为国效力,为儒道正名,去与那僧人辩法!”
秦辅理直气壮的说道。
听到这恬不知耻的话,苏子由更怒了。
“去你玛德,说的那么好听,你理学大儒难道是泥塑的不成?”
“你们怎么不去辩法?”
“你们难道不是大晋的子民吗?”
苏子由怒声质问道。
“严儒年迈,身体抱恙。”
“而且以大儒身份去对付一个小小的胡僧,就算赢了也惹人不齿。”
秦辅不急不缓的开口解释。
闻言,苏子由硬了,拳头硬了。
恨不得上去给这老货几拳。
跟我扯抱恙?
你们不敢上就不敢上,扯那么多有的没的,糊弄谁?糊弄陛下?
正想着,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肃静!”
老皇帝开口,喊停了两人。
他心中也有些烦躁。
恨不得将秦辅和理学这帮不靠谱的儒生大骂一顿,然后再罚奉处罚。
但辩法一事乃是他同意的,那么这件事肯定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办事不力的儒生,而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处罚。
是想办法挽回大晋的威望。
如今过了三日。
那僧人在台上连胜数十人,若是再任其赢下去,对大晋和儒学的威望不利。
心念至此。
老皇帝看向苏子由。
在他看来,现在能赢下辩法的,也就只有苏长歌和其他大儒。
随即,老皇帝开口道。
“传朕口谕。”
“凡大晋臣民,能胜过胡僧者。”
“赏白银万两,良田千亩,美婢十名,同时授封子爵,食邑百户。”
随着声音响起。
苏子由在心中长叹口气。
他知道,陛下这是给自己台阶下,不想强行指派到弟弟苏长歌头上。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
要是还不去,任由大晋受辱,那整件事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心念至此。
苏子由带头喊道。
“陛下圣明!”
“我大晋读书人知晓陛下胜过夷狄之心,定会竭心尽力为我王先驱!”
声音落下。
百官们纷纷跟着一起呼喊。
与此同时。
皇都,某处军营内。
苏长歌身穿粗布麻衣站在校场上。
霍武在他左侧数米外的位置。
两人手持劲弓,眼神极其专注的盯着箭靶,旁边围满了士卒。
“你们说这次谁会赢?”
“废话,那肯定是霍将军啊,他可是军中有名的神箭手,一射一个准。”
“屁,难道苏状元就会差吗?”
“你们忘了他射箭天赋有多妖孽吗?”
“依我说,骑射可能霍将军略胜一筹,但射靶子肯定苏状元强!”
士卒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这些天里,苏长歌有时会跟着他们一起训练,相互之间也熟络了很多。
士卒们都知道,曾经看上去耀眼夺目,高高在上的苏状元,并不像权贵那样鄙夷他们,也从不以身份地位羞辱责骂他们。
相反,有时还会跟他们一起。
聊些男人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内容,或者是讲一些有趣的故事。
喝起酒来也豪爽。
不像其他读书人一样娘们唧唧的。
也就在这时。
苏长歌突然松开两指,箭矢如流星一般掠向箭靶。
但他并未停下,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再拿起一只箭矢射出,周而复始,一口气连射七根箭矢,在空中宛若连珠一般。
霍武的动作也差不多。
只是在速度上比苏长歌要慢上一点点,但到了第七支箭,差距就很明显了。
转瞬之间,箭镞中靶的声音响起。
两人皆是命中靶心。
但霍武知道,自己输了。
两人比的是连珠,速度慢已经说明问题,而且苏长歌才练了多少天?
“贤弟。”
“论射速,为兄不如你。”
霍武摇了摇头,决定把自己善射的名声送给贤弟。
“霍兄客气了。”
闻言,苏长歌笑着回了句。
他这些天大半时间都在军营中练箭。
夜里除了著书。
偶尔还会给士卒讲些聊斋、三国之类的故事,缓解下枯燥。
至于外界的事情,军营是全封闭的,平常只有送食材的官员会过来,苏长歌也接到过兄长的信,但只是问他好不好。
没有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
霍武的声音响起。
“贤弟,你上次讲到关云长温酒斩华雄,虎牢关三英即将战吕布。”
“快给为兄讲讲,后面怎么样了?”
霍武兴致勃勃的问道。
此言一出。
士卒们纷纷好奇的看向苏长歌。
本来不说还好,一说就都心痒难耐,想知道后续三英有没有打赢吕布。
见状,苏长歌扫了众人一眼。
刚想开口给他们讲完。
突兀间,一道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苏状元,你兄长找你!”
一名士卒喊道,
听到声音,苏长歌有些疑惑,兄长突然跑到军营来找自己干什么?
难道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心念至此。
苏长歌朝众人抱拳道。
“各位,等我回来之后再讲后续。”
声音落下。
众人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可能拦着,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苏长歌便来到了军帐。
“长歌。”
苏子由喊了一声。
“嗯,兄长。”
苏长歌也打了声招呼,接着问道:“兄长,突然找小弟,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
闻言,苏子由点了点头。
瞄了弟弟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长歌,为兄是说假如啊,假如有个秃驴想让你出家修佛,你会答应吗?”
声音响起。
苏长歌在原地愣了一下。
啥?出家修佛?
自己脑子又没毛病,怎么可能放着大好日子不过,跑去皈依佛门?
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
“兄长,你说的事跟佛门有关?”
苏长歌直接反问。
听到声音,苏子由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了?”
见状,苏长歌继续问道。
弟威如狱。
苏子由立即说出这几日发生的事。
“长歌,事情是这样的。”
“前几日有个叫慧贤的秃驴突然上门,说想要度化你,皈依佛门。”
“但弟弟你也知道,苏家如今全靠你一个人耕耘,为兄还等着你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为我苏家传承香火,告慰爹娘。”
苏子由开口。
怕弟弟一时想不开归顺佛门。
此时,听到兄长这话。
苏长歌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于是给出保证。
“兄长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出家的,娶妻生子的事我也不会忘。”
“您接着往下说。”
声音响起。
苏子由悬着心放了下来。
随即,继续道:“蛮夷那小狼崽请求陛下举办儒佛辩法大会。”
“为兄极力劝阻,但理学那帮废物觉得能辩赢,就怂恿陛下答应,但这几日理学儒生上台都被那僧人辩倒,大败而归。”
“所以”
“所以就想到了我?”
苏长歌说完,见兄长点头,瞬间明白了大致事情的经过。
一句话。
理学觉得自己能嘎嘎乱杀佛门。
结果被对方秀麻了。
想到这里。
苏长歌差点不厚道的笑出声。
跟佛门辩法,真的除非道门过来,否则就是那种圣贤天地大儒出手。
倒不是儒学比佛门弱,只是佛门那套禅学辩证法容易把人搞昏头,而儒学注重的是实际,两者辩法往往驴头不对马嘴。
更关键的是。
大晋的儒生对佛门理解颇少。
但问题来了,你连半点佛学都不懂,怎么跟和尚绕弯子?怎么辩到他?
不过话又说话来。
就这么看着大晋输给那僧人肯定不行。
不仅有辱国体。
而且苏长歌也不想看到佛教传入大晋。
毕竟他虽然可以渡人渡己,但却不适合以教派存在,那些戒律于天下无益。
简而言之。
佛学作为一门学问,还是可以的。
但教派就完全是在吃人。
心念至此。
苏长歌开口道。
“兄长,我们现在过去吧。”
“现在?”
苏子由看着弟弟这粗布麻衣,觉得他要不还是换套衣服,潇洒俊俏一点。
皇都,辩法的高台上。
慧贤盘腿独坐。
看着远处那些败北的儒生,忽然有种大晋读书人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儒学他特地研究过,学问确实不错。
在他看来。
其中文圣、亚圣、礼圣为最高,合在一起仅比他们佛祖稍逊一筹。
但他这些天碰上的读书人,一个个都太死板了,就像是死记硬背,翻来覆去就是夷夏之辩和忠孝一说,没什么新意。
甚至不如那天街上碰到少年郎。
正想着。
一道道惊呼声突然响起。
“苏状元,是苏状元,他出现了!”
“苏状元才华横溢,有旷世之才,肯定能辩倒这夷狄僧人!”
“我就知道,苏状元绝不会坐视我大晋儒学受辱!”
“夫子终于出手了!”
看着远处骑马赶来的苏长歌。
百姓们露出兴奋之色。
听到呼喊声,台上的慧贤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骑着白马,身穿锦绣衣袍,腰白玉,左佩剑,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的俊俏君子朝自己这边缓缓而来。
“佛性深厚。”
“可惜被世俗红尘的外物所惑。”
见状,慧贤叹了口气。
下定决心,等定要将苏长歌引回佛门正道,抛弃一切凡尘杂念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