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散漫轻浮，可因为他压低的嗓音，又好像有几分认真。</P>
温月甚至分不清，他这是在教她说，还是在对她说。</P>
她咬住唇，神思都在荡，她的魂好像轻飘飘的飘上去了，落不到实处。</P>
好在，他还揽着她，把她箍得紧紧的。</P>
温月张嘴，嗓子莫名发干，又清清嗓子，低声：“唔，你……爱我？”</P>
宫恒夜眯眸：“错了。”</P>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纠正她：“是，我、爱、你。”</P>
温月轻轻眨眼：“嗯……你、爱、我。”</P>
宫恒夜唇角轻勾，捏住她耳朵，笑哼，“温月，再装傻给我看看？”</P>
温月目光轻闪，她“唔”了声，倾身靠他更近，双手抱住他腰身，把脑袋埋进他的颈朝他怀里黏。</P>
像是害羞了。</P>
“耍赖也没用。”</P>
宫恒夜顺着她的动作，摸了下她的头，“我都说了，你也得说。以前怎么对宫宸说的，现在就怎么对我说。”</P>
也许说着说着，就真的爱上了呢。</P>
温月用脸蹭了蹭他的颈，软声嘀咕：“我又没跟他说过。”</P>
宫恒夜摸着她头发的动作一顿，略有些诧异，“没说过？”</P>
他语气是怀疑的。</P>
温月闷声，“我又不爱他，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个呀？”</P>
不爱宫宸？</P>
宫恒夜略抬眉梢，“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和他谈了三年恋爱，就快要结婚了。”</P>
不爱，为什么要跟他结婚？</P>
自杀的时候，穿的也是婚纱。</P>
“谈恋爱就一定要爱吗？”</P>
温月低声：“我和他在一起，就只是想有个人能对我好而已。”</P>
宫恒夜喉结轻轻滚动。</P>
这真的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P>
而今天，她在他这里又一次失去了安全感。</P>
温月又从他颈上抬头，不开心的望着他，“何况，我现在也和你谈恋爱了，甚至都亲亲抱抱了，你也说过要让我考虑以后跟你结婚甚至生小孩儿的事儿，那你也没爱我呀。”</P>
宫恒夜：“……”</P>
温月又哼唧唧说：“倒是小叔，这种话说得这么顺口，也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P>
宫恒夜：“……”</P>
他默了默，忽然轻声一笑，“我其实也没跟人说过，就跟一只鬼说过。”</P>
温月目光微动，“真的吗？”</P>
宫恒夜松开她，轻飘飘回：“你猜？”</P>
温月：“？”</P>
然而宫恒夜显然已经不准备再说这个话题了，他系好安全带，“好了，回家了，坐好，要是掉下去了就自己飘回去。”</P>
回家两个字让温月神色又是一动，她“哦”了声，乖乖坐好。</P>
车子发动后，她忽然又偏头看他，有些得意的说：“小叔说的，肯定是真的。”</P>
宫恒夜唇角微撩，单手落在她发顶，揉了下，“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对我说？”</P>
温月抿唇，“这种话又不是能随便说的……”</P>
她嘟囔，“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说几次就能爱上吗？”</P>
宫恒夜神色不变，“不然呢，不从说开始，难道从做开始？”</P>
温月：“？”</P>
宫恒夜快速掠她一眼，移开目光，轻啧，“可惜。”</P>
温月：“？”</P>
可惜什么？</P>
好在宫恒夜也没再逗她，而她也不好意思跟他一直说这样的话题，安静下来。</P>
回到酒店房间，宫恒夜洗完澡躺上床，想让温月上来陪他，被温月拒绝了。</P>
“抱太久，我的温度会影响到你的，不行。”</P>
她依然就在床边的地毯坐下，陪着他。</P>
灯熄灭，房间里昏暗而安静，窗外雨声还没停。</P>
宫恒夜睡得依然不是很安稳，他从梦里惊醒时，天还未亮。</P>
温月低声叫他，“小叔？”</P>
宫恒夜轻喘着侧过身，看着乖乖趴在他床边，眼神担忧的望着他的温月，忽然就平静下来。</P>
和她对视了片刻，他说：“你知道吗，其实我父母在一起的前面二十年，也没有想过要生孩子。”</P>
温月神色一怔。</P>
她撑着下巴望着他，“所以，你和宫妍……”</P>
宫恒夜目光轻动，重新平躺，望着天花板，“他们离家出走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加上生孩子可能会带来的问题，所以他们一开始想的是不要孩子。”</P>
“后来，我父亲靠着自己慢慢创起了一份家业，他工作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我母亲开始变得恐慌不安。”</P>
“她抛弃一切跟了我的父亲，她的人生也只有我的父亲，可他们的结合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事，她害怕我父亲会在越来越成功后厌恶她，恶心她，怕我父亲会觉得她是他人生的污点，所以她有了想要生个孩子的想法。”</P>
“她是瞒着我父亲怀上孩子的，怀上后父亲也想过要她把孩子打掉，因为父亲还有理智。可我母亲却被父亲的态度刺激到，认为父亲的确是厌恶了她，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好，直到生下我……”</P>
他的出生，对于父母的关系是一种缓和。</P>
因为他很健康。</P>
可也是因为他的出生，导致了后来的悲剧。</P>
他的父母因为他的缘故放松了警惕，生下一个孩子后，又想要个女儿。</P>
母亲再次怀孕。</P>
可这次他们的运气没有那么好。</P>
宫妍其实不是个正常的孩子。</P>
开始的时候还没察觉，后来慢慢的，随着她长大才发现她先天智力缺陷，且有先天性癫痫。</P>
“长到了四岁，她也只认识妈妈，和哥哥。”</P>
至于那个从发现她智力缺陷开始就因为愤怒而责怪母亲，时常不回家的父亲，她是不认识的。</P>
父亲出轨了，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他想要那个女人给他生个健康的女儿。</P>
父亲甚至经常带着那女人回家，就好像他们是快乐的一大家一样。</P>
失去了家族庇护又没有工作能力，一无所有的母亲根本没有能力反抗，而她越是唯唯诺诺，换来的越是无穷尽的侮辱和打骂。</P>
父亲开始怨怪她年轻时的勾引，说如果不是她，他不会离开宫家被宫家除名，不会受苦二十多年。</P>
如果不是她，他们不会剩下这个智力低下的傻子女儿被人嘲笑。</P>
这个智力低下的女儿出生后，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母亲的罪过。</P>
她的精神在一日日压抑抑郁中彻底崩溃。</P>
出事那天，她杀死了熟睡的丈夫和那位年轻的情妇。</P>
而正好，宫恒夜起床上洗手间，看到了。</P>
他吓得跑去宫妍的卧室，抓起还在睡觉的妹妹就跑。</P>
宫妍睡得迷迷糊糊，可她最相信哥哥，所以哥哥说要她跑，她就跑。</P>
哥哥说，如果不跑我们就会死在这里，死了你就永远看不到哥哥了。</P>
宫妍或许不懂什么是死，可她害怕永远看不到哥哥，她吓得大哭，一边跑一边问，我们会不会死，她说她不想死……</P>
可是，他终究没能保护她。</P>
他没能带她离开。</P>
而是眼睁睁看着她被母亲残忍的杀死在自己面前。</P>
他哭着，喊着妈妈，希望妈妈能清醒，他对妈妈说：“那是妍妍，妈妈，那是妍妍啊——”</P>
可妈妈一刀刀落下去，血溅了她满身，又被雨水冲刷而去。</P>
她吃吃的笑，“对啊，妍妍，她死了，就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了。阿夜，妈妈不要你跟你父亲一样，你不能被她勾引，不能被所有人唾弃，她死了，你就干净了。”</P>
“妈妈当初就不该看她可怜把她抱过来，什么表妹，她是会伤害到你的贱人。”</P>
“阿夜，妈妈都是为了你啊……”</P>
宫恒夜嗓音哽住，他闭上眼，呼吸都有些艰难。</P>
温月轻咬唇，握住他的手，“小叔，难过就别说了……”</P>
“温月。”</P>
他深呼吸，睁开眼转头看她，“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当时收到那个视频，为什么会着急，因为宫妍其实一直都是我的噩梦。”</P>
除去被催眠失忆的几年，其他的年月里，他的梦里，千回百转全是那天的雷雨。</P>
是宫妍的尖叫和一声声哥哥。</P>
是母亲的歇斯底里，刀落下时砍碎骨头的剁肉声，血肉飞溅。</P>
更是母亲的那句，都是为了你。</P>
就好像是他的存在，才让母亲疯癫，才让他的血脉亲人生生惨死。</P>
只是想到这些，他喘息就开始急促。</P>
“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这噩梦能有结束的一天吗？”</P>
温月用力点头，抓着他的手也用力握紧，嗓音哽咽，“我知道，我懂的，我没有怪你……”</P>
他那时候也只有六岁，如果是她，可能早就疯了也早就活不下去了。</P>
也许在他看来，宫妍出现，宫妍活着，这噩梦就能结束。</P>
她都理解的。</P>
宫恒夜抬手，掌心轻抚她脸颊。</P>
她冰凉的体温对别人来说或许会冷，可对他来说，能让他冷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