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傀儡皇帝云沧竣身亡。</P>
朝臣纷纷上书,请立摄政王为新帝。</P>
谢楠竹登基时,二十四岁。</P>
是大瑜史上少有的年轻帝王。</P>
杀伐果断,周身是常年不散的冷戾。</P>
云静珊亦随之成为皇后,入主后宫。</P>
谢楠竹忙于前朝事务,偌大的后宫皆交由皇后安排,从不过问。</P>
整座后宫,云静珊可以肆意安排——</P>
除了朝阳宫。</P>
朝阳宫如铜墙铁壁一般,被人守得谁也进不去。</P>
宫中人都心知肚明。</P>
皇上几乎不踏入后宫,甚至不去皇后宫中。</P>
唯一的例外是有时会歇在如冷宫般萧条的朝阳宫。</P>
昔日荣华的朝阳宫,成了宫人口中的禁忌。</P>
日日独守空房的皇后云静珊嫉恨得亲自走了一趟。</P>
朝阳宫的门都没进,就被重重侍卫拦下。</P>
她怒不可遏:“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本宫都敢拦!”</P>
“回皇后娘娘,任何人没有皇上准许,不得入朝阳宫。”</P>
云静珊气急败坏时,透过开了的半扇门,看见云朝容正好走到殿门口。</P>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身姿纤细。</P>
身子轻的好似会被风吹走。</P>
云朝容神色寡淡,见到华丽装扮的云静珊,也没有流露出半分喜怒。</P>
云静珊看了那一眼,身子就僵住了,卡在喉间的怒火一下散成雾气。</P>
只因她看见那个白发身影走到院中,左脚的脚踝上,拖着一根长长的锁链。</P>
锁链很细,玄铁打造,在苍白的日光下泛冷光。</P>
每走一步,就发出金属的碰撞声。</P>
怎么走,也走不出朝阳宫。</P>
云静珊挤出一抹苦笑,颤着唇:</P>
“想不到,到了如此地步。”</P>
这些年来,自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他做了那么多伤云朝容的事。</P>
可纵然世事变迁,他居然还是对眼前的女人生出了执念。</P>
云静珊酸涩地笑红了眼。</P>
也不知是在笑对方还是笑自己,亦或是笑那个已经不可理喻的男人。</P>
皇后回了宫,从此再未来过朝阳宫。</P>
夜里。</P>
朝阳宫灭了烛火。</P>
唯有清冷月光透过窗格,流照在榻上两个交缠的身躯上。</P>
解开了的锁链掉在榻边。</P>
也只有这个时候,云朝容的左脚才有短暂的自由。</P>
谢楠竹呼吸沉重。</P>
木榻吱吱呀呀。</P>
他掰正云朝容的脸,迫使她看自己。</P>
她如同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放弃了言语和动作。</P>
唯有那一双眼透着蚀骨的憎恨。</P>
强烈得令人想要避开。</P>
他试图令她情迷意乱,在她眼中找回当年的爱慕与热情。</P>
可她的眼里,除了恨意,只有痛苦。</P>
谢楠竹被那强烈的恨意和痛苦刺激。</P>
那一瞬,他鬼使神差地想:</P>
只要她愿意再对他笑,他甚至可以让她做后宫之主,一同主掌天下。</P>
“怎么又瘦了些?朕听说你近来不肯好好进食。”</P>
谢楠竹粗粝的手掌在她脆弱的腰线上流连。</P>
他声音低哑地哄她:</P>
“朕让人换了一批厨子,直到做出容儿喜欢的口味为止。</P>
你若不吃,朕砍了他们,再换一批。”</P>
云朝容闭了眼,连月光都拒之在外。</P>
沉默良久才道:</P>
“谢楠竹,放我走。”</P>
“不可能。”</P>
窗格的阴影落在谢楠竹的脸上汇成一片阴霾。</P>
他手臂青筋忽显,用力将她按入怀中,声寒如铁:</P>
“云朝容,你到死,都只能在朕身边。”</P>
翌日。</P>
天还未全亮,谢楠竹就起身去太和宫处理政事。</P>
走之前,他用指腹摩挲着怀中女子的娇唇,印下一吻,而后将锁链重新扣回她的脚踝。</P>
忙碌过后,傍晚时分便又来了朝阳宫。</P>
宫内有烧焦的味道。</P>
谢楠竹走到院内一角,见觅春正在烧东西。</P>
正值冬日。</P>
火盆里装满了碳,火舌正旺。</P>
觅春身边一堆物件,一个个地被火焰吞噬。</P>
谢楠竹:“你在烧什么?”</P>
觅春回头见来人,压下眼里的厌恶,态度也谈不上多恭敬,勉强回话:</P>
“是公主的旧物。</P>
公主说,把以前的东西都烧了,她不想再看到。”</P>
谢楠竹抿紧唇,唇角下压,正欲离开。</P>
目光忽然落在觅春拿起的一方帕子上。</P>
那帕子小得不如巴掌大,却丝滑光洁,一角绣了只栩栩如生的孔雀。</P>
觅春将帕子往火盆里丢,却见一只大手猛地穿入火中,不顾烧灼地捞起帕子。</P>
“这是谁的帕子?”谢楠竹冷声问。</P>
他顾不上手背方才被烫起的泡,展平手中丝帕。</P>
帕子烧黑了一些,角落那只孔雀还余半边尾巴,精致的绣样令他心头一颤。</P>
“自然是公主以前的帕子。”</P>
觅春将他失态的样子看在眼里,眸中露出狐疑。</P>
谢楠竹攥紧了帕子,沉声道:</P>
“朕问你,宫中还有谁用孔雀绣样的帕子?</P>
若敢欺瞒,人头落地。”</P>
觅春没有被吓住,反倒冷笑。</P>
“奴婢怎知还有谁这些?</P>
公主乃天之骄女,她当年喜欢的东西,别人只有学样的份。”</P>
这几年的经历磋磨尽了觅春的委婉与善意,对上公主以外的人,只有尖利的嘲讽。</P>
“这孔雀帕亦是如此。</P>
见公主拿着好看,便有人私底下绣相似的样式。</P>
可笑他人只能学个落魄山鸡样,唯有公主帕子上的孔雀以金丝绣成,无人可比。”</P>
金丝绣成。</P>
谢楠竹看向手中那半截孔雀尾。</P>
的确是金丝,在日光里反射光芒。</P>
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推测闯入脑中,他推倒了地上那摞旧物,眼神与双手在其中寻觅。</P>
不过片刻,又找到了两方同样的丝帕。</P>
完好的丝帕上,金孔雀骄傲地开屏嬉闹,与记忆中多年前的样式如出一辙。</P>
此刻,谢楠竹才忽然反应过来,云朝容曾有多喜欢孔雀。</P>
她戴过孔雀金簪,她穿过孔雀纹样的华服,她踩过孔雀蓝的绣鞋……</P>
他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P>
谢楠竹面色白了几分,捏着帕子,转身离开朝阳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