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雨,风声,夜色弥漫。
小城的霓虹灯闪烁不定。偶尔几辆疾驰的出租车,呼啸而过。依稀还能看到一些行人。
夜已经深了,许多老实的模范夫妻,早就窝在家里,要么看着韩国电视剧,要么搂着自己的爱人甜言蜜语。
一个绝色美丽的姑娘,站在红灯街的榕树下,正打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个姑娘叫安琪。今年21岁,是这座城市高校的学生。由于快毕业,班上大多数学生,都出去找到了实习单位。一些特别优秀的,甚至已经找到了工作。
徐安琪,一个没有家庭背景,没有金钱,也没有人脉做支撑的农村姑娘,因此一直只能在寝室里上网打游戏,或者打发无聊的时光。碰上周末,她就到这条街的美容店,做一些皮肉生意。
其实,一直以来徐安琪就是一个不分的人。小时候,她就爱跑到邻村的河边洗澡。尽管是个黄花姑娘,但却活泼得像个男孩。长大了,她依旧不安分。村子里的人都说,农村的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反正终究是要离开娘家的,还不如早点找个婆家,耕田种地,生娃育女。但是徐安琪一直不相信命运。在母亲的教育下,她始终坚信,自己终究要走出村里,翻过村口的大山,然后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就是这样一个不服输的孩子,上大学后也像城里姑娘一样,幻想着和自己的小王子邂逅相遇,然后相知,相爱。但是,残酷的现实,却一次次击碎了她的梦想……
从事这个职业,徐安琪不是被人逼的,而是被生活逼的。在失去爱情的那段时间,她像一只无头苍蝇,用尽所有的力气,却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即使家里贫穷,申请不到助学贷款,徐安琪也能够靠做家教,搞兼职,挣得微薄的收入,以养活自己。但是,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干上这行,徐安琪是因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叫林峰。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最终还是离开了她。
这天晚上,徐安琪心情十分好。她穿上了平时很少穿的白色连衣裙。一个人吸着烟,站在街头一棵榕树下,显得格外妖娆。
不过这年代,张开大腿的女人,不妖娆就没有生意。没有生意,可就得喝西北风了。职业习惯和素养告诉她,任何行业,都得有自己的规矩和法则,性工作者也不例外。
徐安琪的余光,瞟了一下周围经过的男人们。在她的世界里,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在她身后,是一间华丽的门市,玻璃大门虚掩着。丝绸的布帘,软绵绵的,耷拉在玻璃后面。屋内霓虹闪烁,彩灯柔和,就像一层淡红色的雾。沙发上,围坐着一群,与我一样半裸的女人。长发。短裙。丝袜。浓妆艳抹。这些成了红灯场所明显的标志。
现在,认不清小姐的男人,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呆子。因为,为了让顾客熟悉她们具体的特征,在进这行之前,妈咪总会告诉新手一些窍门和方法。
首先,红灯区的门市,一定要在稍微隐蔽的地方,然后晚上的灯光,一定要是暗红,并且带点迷离。小姐们的穿着,一定要性感。能露多少,就露多少。大腿能够摆出来,就尽量摆出来。看到顾客来了,不管帅与不帅,都得叫帅哥。带着眼镜的,可以调侃的喊“眼镜哥哥”。年老一点,还可以喊他们叔叔。
与客人谈生意时,要分不同顾客,因人而异。看他们的穿着,领夹、皮带、手表,就能判断他们所能出的价位。能多挣一分钱,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要是遇到刚出来的客人,还可以趁机敲诈一笔。不仅要收他们服务费,还能乱加项目收取台费、消磨费等等。当然,这样的情况,毕竟是很少的。
徐安琪上班已有大半年。大半年里,到底与多少男人进行过交易,谁也数不清。不过,闲暇时,徐安琪总会和大家聚在一起,吹点牛,聊下天。谈论的话题,很多都关于男人。
“昨天,我接客的那个男人好猛,下面好长。像个外国人一样,弄得我喊爹喊娘。”
“我接的那位客人可不行了,不到两分钟就鸣鼓收兵。熄火了。”
“你们那算什么,那天我遇到那个,我叫得让他舒服,他就给了我500元小费。”
……
这些话题,大家聊得乐此不疲。
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晚上12点左右,出来的人,要么是牛鬼蛇神之流,要么就是捉奸犯科之徒。除了这些,剩下的就是,出来寻开心的有色男人。
徐安琪有些累了,理了理头发,密切关注着,从远处走近路过的每一个男人。并努力朝他们微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
看着自己修长的身段,姣好的面容,“专业一级”面带寂寞的微笑,徐安琪有了些许的自信。
(二)
“安琪,进来喝杯水吧。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个好兆头!”舒大姐从屋内走了出来,点了一根烟,递给徐安琪一支,埋怨今晚的生意。
舒大姐是这个发廊里的老大,因为她年龄最大,今年已经34岁了。据她讲,她从事这个行业近5个年头,曾是H市某工厂的工人。由于下岗后,一直没能找到稳定工作,便只身来到D城打工。然而,没有任何技术和学历的她,仅仅只能在饭店当服务员,领着几乎是被施舍的微薄工资。生活过得窘迫,亦没有什么奢求。
但是,事情总是人们所不期望的那样。后来,舒大姐的丈夫,不知从哪里攀上关系,做起了建筑工地的包工头。挣了一笔大钱,开始变得财大气粗,脾气也变得坏了起来,还常常在外花天酒地。舒大姐看到老公这样,心里尽管有百般不愿,但是想到他在外劳累奔波,辛苦流汗,只能将酸水吞在肚子里。
然而,有一天她丈夫却公然将一个18岁的漂亮姑娘,带到了家。当天,舒大姐正从市区给丈夫买完衣服回来。在打开房门的那刹那,她惊呆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着身体,斜躺在自己的床上。而她的丈夫,却搂着这个姑娘,陶醉在美梦之中……
一向沉默老实的舒大姐,这次被刺痛了神经,终于火山般爆发了。她扔掉新买的衣服,从客厅里拿起一个扫把,就狠狠地朝那姑娘打去。一边打,一边大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你这个卖X的娘们,老娘要弄死你,弄死你!”
18岁的姑娘,看到愤怒地舒大姐,居然没有被震住。反而,恬不知耻地抓扯着舒大姐的头发,回骂道:“老子就要勾引你男人,又咋样,你这个老婆娘,你这个没有胸部的老婆娘!”
舒大姐听了姑娘的回骂,内心翻江倒海,气愤异常。她扔掉手中的扫把,一把抓住姑娘的头发,将其使劲往地下扯,扯到用力处,还动用起口来,一口咬住姑娘的耳朵。
“哎呦,你她娘的,你咬住我耳朵了。”姑娘被舒大姐咬痛耳朵后,直跺脚。她又反过来来,用指甲挖舒大姐的眼睛。
两人在舒大姐的卧室里打得不可开交,双方都弄到了彼此的痛处。舒大姐的丈夫却站在一边,插着手,看着热闹。这两个女人为了自己,争得面红耳赤,叫爹骂娘,然而这个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冷笑……
屋里闹得翻天覆地,沸沸扬扬。锅碗破碎,凳椅折断,一阵阵撕扯争吵声,响彻着整个房间。
是的,这是舒大姐和丈夫结婚以来,第一次因为感情问题闹得这么凶,这也是他人生以来第一次和第三者在自己的卧室里打架。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一个永远都不能磨灭的耻辱。
……
不知过了多久,舒大姐力气用完了,姑娘也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舒大姐的丈夫,冷冷地看完她们撕扯的全过程。静下来之后,他便一个人拿出一包烟,从中取出一支,开始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抽起来。烟圈在他的脸部周围缭绕,烟雾中映出了这个麻木地有些苍白的男人的脸。
舒大姐,看着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世上的男人真不可靠,真应该被枪毙。十几年的感情,竟抵不过一个只有鱼水之欢的女人。
……
一切平静之后,谈到了离婚。是舒大姐提出来的。她的老公听到之后,求之不得,爽快地签了字。在送给舒大姐一笔钱后,迅疾离开了她。
她的儿子,舒大姐自己争了过来,留给自己抚养。舒大姐办了一张卡,将钱存在里面。她说,这些钱一分钱也不能用,全部留给儿子以后读大学。
然而,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是何等的艰难。
之后,舒大姐找了几份工作,但是由于生活的压力,以及高涨的房价,让她实在无力承担儿子,和自己的基本生活费用。被逼无奈之下,她最终走上了卖淫之路。
其实,就在她选择这条路时,还有一个小插曲。
那是5年前的一个夜晚,舒大姐在一个饭店当服务员。下班了。她洗完澡后,正准备到饭店给员工所租的房子里睡觉。这时饭店50多岁的老板李天力,却悄悄尾随着她,并趁其不注意,用一块手巾将其嘴蒙住。不一会,舒大姐便失去了知觉。
当她醒来时,舒大姐发现自己躺在饭店李老板的床上,全身一丝不挂。舒大姐知道,自己被李天力了。她心里很是气愤,并穿上衣服,到派出所报案。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她万万无法想到。最后,是李天力亲戚的派出所所长,给出的结论:舒大姐和李天力是双方自愿,属于通奸。他们说出的理由是,舒大姐身体无任何部位受伤,并睡在李天力的床上,另外舒大姐本身是单身,熟女,难免会有那方面的想法,因此告其强奸,严重违背了基本事实。
听到这一结论后,舒大姐对公安彻底失望。她知道这世界信他们,就好像山羊相信了狼。警察就是拿着执照的流氓,就是被招安的土匪。后来,舒大姐离开了该饭店,到了D城的一家发廊,干起了性工作者的行当。
时间很快,一晃5年就过去了。
现在,舒大姐干这行,越发不易。尽管她容貌姣好,风韵犹存。但是,其年龄在徐安琪姐妹中,明显偏大。在相貌和身材上面,她也吃了亏。但为了赚钱,舒大姐和徐安琪这些年轻女的不一样,她舍得付出,舍得花时间专研男性的各种心理、生理需要和特征。一些难伺候的客人,一般都是舒大姐出马。她会满足他们提出的全套要求,“吹拉弹唱”等个性化服务,让每一个顾客都能满意地走出房间。
还有一些年老的,长相丑陋的男人,到美容院里来要小姐。年轻貌美的姐妹,很多时候都不愿意接这样的客人。这时候,舒大姐就会出面周旋。
对于顾客,她从不挑剔。她说只要是个男人,她都会认真伺候。因为,钱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再加上她已有几年的“工龄”了。
舒大姐的儿子叫小铭,在城里的一所小学上3年级,成绩可好了,每学期总拿年级第一。舒大姐常常没事时,就坐在发廊里,对徐安琪她们赞扬自己的儿子。
可是她从来没告诉自己儿子,她在干什么工作。她的儿子小铭,也从没被她带到发廊里来玩过。
不过,徐安琪接触过她的儿子。当时,徐安琪的同学孙丽给徐安琪介绍了一个家教工作。家教的对象就是舒大姐的儿子。可是,后来徐安琪干上这行后,舒大姐就再没请过徐安琪。而徐安琪也更没有了教孩子的时间。
后来,徐安琪很少见到舒大姐的儿子。只是,偶尔在农贸市场买菜时,会看到她的儿子。那个瘦瘦的,有些害羞的男孩。他总是跟在舒大姐的身后,显得有些胆怯。
舒大姐当晚生意不好,从下午5点上班后,一档生意也没做成。她脸色很难看,心情变得有些急躁和不安。
一些形形的男人,将头伸得老长老长,远远的看着她们。就像在看一幅幅精美的人体艺术。
他们越走越近,脚步故意放得像蜗牛的节奏,很慢很慢。
仿佛我们就是一块块奶酪,这些男人个个都想含在嘴里,慢慢品尝,慢慢咀嚼。
是的,在这里工作的人,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相貌。要知道,从事这个行业,都是靠身体挣钱的。如果,没有一定的容貌让顾客欣赏,谁会心甘情愿掏钱呢。
徐安琪也不例外,在山村她被称为金凤凰。在学校,她也曾是系上的名花。追她的同学,当时已排上了长队,但她却不爱他们。
徐安琪知道,现在的花心男人,一般只和同一个小姐接触一次,之后大多数情况不再重复。她们基本是没有回头客的。因为,这些嫖客寻求的是新鲜,刺激。谁会反复地去找同一个小姐呢。这是场所,谁都不应该带着感情。
时间过得很快。一些中年男人,被妻子挽着手臂,从徐安琪身边经过。他们装得正气凛然、目不斜视,好像全世界都与他们无关。哪怕外星人来到地球,哪怕地震就发生在他故乡,他们也无动于衷。
虚伪的男人们,其实内心深处,早已悄悄物色到他们感兴趣的女人。等到哪天时机成熟,老婆不在家,或者自己休假,他们就会来到美容店里。那时,于是就像脱缰的马儿,表现得比谁都轻浮。
徐安琪站在街道旁的香樟树下,风吹得有些冷。她用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望着远处过往的人群。
“妹妹,来,亲一个,今晚陪哥哥玩玩!”一个戴着银色耳扣,染着金黄头发,顶着鸭舌帽的小伙子,这时走了过来。他吹着口哨,抛着媚眼,轻浮地对安琪喊道。
“可以啊,帅哥……”徐安琪极不情愿,但又极无奈的,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来。
因为,徐安琪知道自己干着这份职业,就算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脸上也必须挂着受宠若惊的笑容。谁叫自己是小姐呢,虚伪,做作,假装,必须成为专长。
夜色依旧弥漫,霓虹照样灿烂。
(三)
一辆出租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里有一个男人。20多岁的样子。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眼睛很小,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男人,徐安琪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却一直想不起来。
跟着他进了宾馆,开了房,打开电视,徐安琪躺在床上有些累。
其实,这个男人就是贾小刀。他和学松从酒吧分手后,本想回学校睡觉。但是一想到刚才那漂亮的姑娘,下体就万分膨胀。他真后悔,当时为何没主动一点邀请那姑娘去开房。然而,想起自己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真他妈后悔。
贾小刀从酒吧出来,走在大街上,心里想反正都出来了,何不玩得更彻底与尽兴呢。
于是,贾小刀便搭了一辆出租车进了城里比较有名的红灯区。在红灯街,有着各种活色生香婀娜多姿的美女。寝室里的何博士,就经常谈起这里的美女个个美如画,骚似火。
“哥哥,你别急嘛,人家还没准备好呢!”在宾馆里,贾小刀表现得急不可待。
“亲爱的,在想什么?快来……”贾小刀一把抱住了徐安琪的身子,急切的问道。
贾小刀像沙漠中久逢甘霖的动物,将自己的头部,埋进徐安琪温暖的怀中。使劲的吸吮着,允吸着她那洁白如玉的。
房间的灯光很暗。窗帘被拉得严严的。床上是被脱掉的衣裙,显得有些凌乱。
……
“哥哥,我想去冲个澡,你等一会。”不知怎么的,徐安琪突然有一种恶心感。便光着身子,挣脱掉贾小刀粗大的手,径直向浴室走去。
看着洗手间中墙上的镜子,看到镜中妖艳苍白的脸,徐安琪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寒颤。她感到很迷惘,是生活让我改变了命运,还是命运改变了我的人生?
……
“小甜心,快出来啦,哥哥等不及了。”房间里,贾小刀将枕头垫在背上,打开电视遥控板,随意的翻看着电视节目。他表现得有些急不可待,十分烦躁。是的,这样的美女,他还是很少遇到。皮肤白皙,身材苗条,一看就有强烈的冲动。
徐安琪围着浴巾,风姿婆娑来到床边。轻轻用纤细的手指,在贾小刀的脸上划掠而过。
瞬间,世界似乎停止了运行。一切寂静无声。贾小刀看着徐安琪洁白如雪的胴体,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雕塑。他觉得时间,似乎停止了转动……
“哥哥,你怎么啦?快来啊!”徐安琪轻轻地躺在了床上,将被子盖住一小半大腿,用手摇了摇发呆的贾小刀。
贾小刀回过神来,猛的抱住了徐安琪的身体。将脸贴近她的嘴唇,她的手,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离,摸索。
……
墙壁上的钟指向了凌晨1点。
徐安琪依偎在贾小刀的胸膛上,感觉到有些累,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微微的喘着香气,全身酥软。
“你叫什么名字?和你在一起,与别人真不一样。你真让人销魂!”贾小刀搂着徐安琪的胸部,在她的上亲了一口。
“我叫安琪。”此时徐安琪的脸庞,与贾小刀的胸口,挨得近乎一条直线,身体就像挨着一块暖和的棉花。
“安琪,呵呵,你还用艺名啊!”贾小刀微微笑了一下。
“真的,我就叫安琪!从小,大家就这么叫我!不过,你信与不信都没有关系。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呢。”徐安琪有些漫不经心。
“就算是叫安琪吧!不管怎样,你都是个尤物!”贾小刀将徐安琪搂在自己的心窝处。他心里想,一边说,妓女都不愿意告诉嫖客真名,这是多么正常啊。于是,他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睡眠。发出轻微的鼾声。
(五)
徐安琪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往事随着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展现出来。
其实,徐安琪来自一个遥远的村庄。没有谁知道,那个村庄的具体位置。就像没人能找到牛身上长着的黑痣一样。村子实在太小了,小得几乎可以被忽略掉。它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一如渺小的自己。
在她的脑海里,关于村子的记忆,已有些模糊。只记得那里到处是巍峨的高山,和郁郁葱葱的树林。也有清澈的小溪,和满山鲜艳的杜鹃花。
那是一个美丽纯净的地方,但是徐安琪却并不乐于牢记。以至于,多年过去,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些散落的碎片。清晰可见的,只是一幅幅锥心的画面。
是的,在她的心里,自己的童年,也有着过多的眼泪和伤口。
徐安琪的爸爸是奶奶的大儿子,从小就体弱多病。十六年前,跟着学水泥浆的郭大叔,一起到新疆外出打工。结果车子在半路抛锚,斜撞在一辆东风车下,当场丧生。
那年徐安琪五岁。这都是大人们,在闲聊的时候讲的。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么样。徐安琪并不清楚。之后多年,她的母亲也不愿提及。
徐安琪所能记起的,是她的母亲和婆婆,趴在爸爸血淋淋的身体上,嚎啕大哭的画面。她看见五岁的自己,害怕的站在屋檐下,恐惧万分。
徐安琪的奶奶有两个儿子,小儿子精神有问题。听奶奶说,好像是叔叔小时候发高烧,没及时送到镇上中心卫生院医治,烧坏了脑子导致的。大儿子,徐安琪的爸爸运气不好,很早就过世了。
奶奶的命很苦,因此脾气也十分暴躁。她对徐安琪的母亲很刻薄,也不喜欢徐安琪。没事的时候,常会拿母亲出气。说母亲是个克星,克死了她的大儿子。但是,徐安琪的母亲,选择了隐忍。
因为父亲的离世,让她们一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于是,徐安琪,在其母亲的细心培养下。最终跳出了农门,成了村里的骄傲,考上了本科大学。母亲用粗陋的生活和残酷的岁月支撑起了她的幸福和梦想,给她的未来染上一些色彩和希望。
(六)
自那之后,村里的人对母亲和奶奶刮目相看。当徐安琪领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村长用高音喇叭,对着山里的叔叔阿姨喊:“徐家湾出大学生了,山里飞出金凤凰了,今晚大家到徐厚德家里祝贺哦!”村长显得十分兴奋,早早的带上家里的腊肉和香肠,到了徐安琪家,并帮着母亲,一起做好吃的,招待村里的长辈们。
那天吃完饭,奶奶出乎意料地,问了徐安琪一句吃饱了没有,徐安琪心里一疼,却含着泪,连忙说,“吃饱了,吃饱了。”
是的,在村民的眼中,徐安琪就是那只跳过了龙门的鲤鱼。这只鲤鱼,很快就能到大江里,迎风破浪。在他们的印象中,只要考上了大学,就一定能当上大官。
他们甚至还天真的认为,毕业之后的徐安琪,能回到镇上,为村里的乡亲父老们,帮忙撑腰。可是,谁又真正知道,现实却让人无法预料。
当徐安琪背着行李离开村里的那天,村上的叔叔阿姨、婆婆婶婶,全都跑到村口的山梁上来送她。他们大声对徐安琪喊:“阿妞,到外要长出息了,你是我们村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我们全村人,都盼着你回来。回来为我们村做大事。大家可指望你了!”听到这,徐安琪感到十分自豪和激动。
徐安琪的母亲也在那一天,喜极而泣。她想起她去世的丈夫,她感受到了最大的安慰和荣耀。然而,徐安琪清楚地知道,她现在仍然不能改变母亲的生活。
徐安琪含着泪水,向母亲挥了挥手。从此之后,离开了家乡的高山和河流。
随后一个人,踏上了在大城市的求学之路。终于,她开始了人生的征程。
这所城市是D城,是三国时期孔明大展雄图的地方,也是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卖酒营生的地方。这里更是现代人一来便不想离开的大都市。
在很多年轻人眼里,D城是他们的天堂,D城怀揣着他们的梦想。
D城真是如此吗?其实,徐安琪自己也不知道。总之,那一天晚上10点20分。她下了火车,踏上了D城的土地,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
(七)
那是到学校的第一天,盛夏的热浪还没消。徐安琪感到身体有些难受。
出站口的地方涌着很多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牌子,像是迎接某人的。在这些数目众多的牌子上环视一圈,一个淡蓝色的牌子上,赫然用橙黄色的大字,写着徐安琪就读的大学,她心里一喜,可以顺利到学校了。
拿牌子的是个男生,高高的个子,当时急于到校报到,徐安琪也就没有仔细打量他的脸。犹豫了一下,她走上前去,称自己是这所大学的新生,问那个男生是不是负责新生接待的师兄。
“是的,美女!”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响在徐安琪的耳畔。徐安琪放下行李,仰起头一看。他高高的个子,让她整个人都覆盖在男生投下的阴影里。阳光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光芒四射。在光影下,徐安琪隐约看见他的脸,星眉剑目,轩昂挺拔。这是她到D城来遇见的第一个男生。
“嗯,跟我到那边接待处去一下,我帮你拿行李吧!”
“我自己可以拿,谢谢。”对于那些外貌英俊的男生,徐安琪有些排斥。她一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提着一个大大鼓鼓的行李袋,倔强地男生指的方向走去。
“哗……吱……”运气真的倒霉,徐安琪的行李箱不知什么原因,轮子突然掉了。没办法,她只能将行李箱用手提起来。
“别逞能了,美女,还是我来帮你吧!”说完之后,帅男孩立即从徐安琪手中夺过行李箱,轻松地扛在了他的肩上。
“走吧,还愣着干嘛!”有些尴尬的徐安琪,只能跟着他的脚步朝接待处走去。
接待处有四个学生,其中一个女生指引其他两个男生,帮徐安琪把行李搬到校车上,然后告诉她今天报到的程序。
说完谢谢之后,徐安琪迅速的上了车。半个小时后,到达了自己所就读大学的新校区。办理完入学手续,天已近黑了。校园里亮起了橙色的路灯,和一些为了迎接新生的彩灯。
夜很美,而徐安琪却很孤独,很疲惫。
进入寝室的时候,靠近门的右手方,有个新生和一个家长。看到徐安琪进来,母女俩瞥了徐安琪一眼,冷淡地问了好。呵呵,她的衣着,暴露了她的贫穷。徐安琪放下行李,整理好自家带来的被子,快速离开了寝室。
在后门的一条灯火通明的巷子里,飘散着各种美食的香味。以前在镇上读书的时候,徐安琪就听老师说起过这条巷子,它是这所大学的“春熙路”“好吃街”,所有美食应有尽有。
徐安琪在各店门前散漫地走着,仔细地注视着旁边写着的价位。一顿饭有上百元的,最低的也得七元。七块钱,可以够母亲买好多天的青菜了。最后她低着头离开了,是的,她没有钱去奢侈。
徐安琪到食堂二楼去买了一碗素面,2块5毛钱。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静静地吃了起来。食堂墙壁上挂着一个47英寸的平板液晶电视机。学生们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有趣的娱乐节目。
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不一会,她就将肚子填得饱饱的。
吃完面后,徐安琪到学校超市里买了一些毛巾、洗漱用品,然后提着塑料桶回到寝室。
当晚,寝室里一共来了四人。她们来自,来自大江南北。她们分别是山西的王柯西,新疆的唐子君,湖南的巨茉,以及来自四川的徐安琪。
宋柯西的父亲,是山西的煤矿老板,她爸爸说,只要等到宋柯西毕业后,就让她到美国留学,然后投资移民,最后在美国做生意。唐子君尽管来自镇上,可她爸爸是个包工头,家境也十分宽裕。巨茉的爸爸是湖南某县财政局局长,人脉关系也自不用说。她们的未来都很清晰,一片光明。
然而,来自农村,除了一颗贫穷的自尊心,徐安琪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读书,能不能改变这一切。
她把手指深深的卡进手心,在心里想到,这些疼痛与侮辱,总有一天她会把它们全部抹去的。与同寝室的室友,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大家就各忙各的了。
宋柯西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用无线网卡和山西的男友聊天。一边视频,一边吃着巧克力,还一边哈哈大笑。
新疆的唐子君看到宋柯西的样子,调侃地说道:“柯西真是,几天见不到老公,就寂寞难耐啊。”
宋柯西却说唐子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于是两人开始争论起来。唐子君说,“老娘当年玩男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打酱油呢。”
之后,宋柯西和唐子君扯开了话题,他们谈男人的温度和长度,再谈男人的深度和硬度。两人不甘示弱,毫不相让。
巨茉脸上贴了一张面膜,刚刚自己做完了一整套脸部美容,从学习室过来。看到唐子君和宋柯西正争论得起劲,心里一阵好笑。于是扯开嗓门喊道:“奶奶的,你们吵啥子,吵啥子。上过几个男人嘛,就不得了啊。”说完后,巨茉也加入了这场争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