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酒,他都喜欢。
只要是好酒,他就更加喜欢。
“你要走了吗?”
酒三半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刘睿影问道。
刘睿影不禁面露苦笑。
“你怎么也知道?难道我的脸上写字了不成?”
“因为这酒里有股子依依不舍的味道。”
酒三半说道。
随后把这杯酒饮尽。
“嗯……除了依依不舍还有几分决绝。也就是不太想走,但又不得不走。”
酒三半砸吧着嘴说道。
“看到了吗?这才真的是了不起的人……”
刘睿影指着酒三半说道。
这杯酒原本是他亲手倒给萧锦侃喝的。
倒酒的时候,心里的感情和酒三半说的一模一样。
但他还是难以置信,酒三半仅仅凭借着这一杯酒,就能知道自己的心事。
“那我给你倒一杯酒,你能说出我在想什么吗?”
汤中松端着酒坛说道。
“若是你的想法不够坚定,不够深刻,我是喝不出来的。方才那杯酒,从酒杯到酒汤,都萦绕着些许离愁。”
酒三半说道。
听到离愁两个字。
刘睿影想起他离开中都查缉司的前一日。
那会儿是个午后。
阳光明媚。
就和今天的此刻一样。
天上的云也不多。
湛蓝湛蓝的天空,把他的心也映的湛蓝湛蓝的。
像海一样。
虽然刘睿影还没有见过海。
不过他觉得海一定和这湛蓝的天空相差无几。
透过这湛蓝的天空。
刘睿影觉得自己的目光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天涯。
虽然他也没有去过天涯。
事实上没有人去过天涯。
因为每个人所认为的天涯都不一样。
狄纬泰以为的天涯,和沈清秋的就不同。
酒三半的天涯,和刘睿影的也不同。
但刘睿影就是觉得,那一眼,让他看到了天涯。
回过神来,他已走到了马棚处。
他要来领一匹马。
往常都是偷偷来骑。
现在终于是可以光明正大牵出一匹马了。
“明天走还是今天走?”
老马倌看到刘睿影走进了马棚。
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明天走。”
刘睿影说道。
“我也觉得明天走好。”
老马倌说道。
“为何?要是我愿意,今天就可以走的。现在走都没问题。”
刘睿影倔强的说道。
他极为讨厌老马倌这一副万事早知道的神情。
“因为今天的天气太好!”
老马倌微微偏了偏头说道。
但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天气好不是正适合赶路?”
刘睿影反问道。
他觉得老马倌这话简直是一无是处。
就连起码的逻辑都没有。
“天气太好只适合去游山玩水。却是不适宜做正事。”
老马倌说道。
他直起了身子。
从腰间摸出了一支烟袋锅子。
原先的那一支,被刘睿影拿走了。
这一支一看就是新打造的。
烟杆是铸铁的。
烟锅是黄铜的。
金灿灿,银亮亮。
极为好看。
刘睿影的心思都在老马倌手里这根崭新的烟袋锅子上。
却是没有听清他方才说了什么。
“天气太好,心情也好。心情一好,人就容易忽略些什么。对于你要做的事来说,有些东西忽略了,可能你就没法囫囵个儿回来了。”
老马倌接着说道。
这句话刘睿影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即心下来气。
这不是在咒自己吗?
什么就没法囫囵个儿回来?
“那若是明天天气也很好呢?”
刘睿影问道。
“若是明天天气也很好,你就该慢慢走。至少中都城方圆几百里地都是极为安全的。等出了中都城的范围,估计你心里的激动劲儿也就没那么高了。而且初春时节的定西王域,天气多变。怕是很难有中都城中的这般好。”
老马倌说道。
听到这里,刘睿影却是有些感动。
没想到老马倌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思考的如此细致。
“天气不好,我就烦躁!人易烦躁,岂不是更加误事?”
刘睿影说道。
感动归感动。
一点都不妨碍他逞口舌之能。
“人在烦躁的时候,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去发泄情绪的。若是能借着烦躁的劲头,让你更加注意细节,那这烦躁就会变得异常值得。”
老马倌嘬了一口烟说道。
刘睿影没有说话。
转身在马棚里挑起了马来。
“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刘睿影问道。
“这些马儿你哪一匹没有骑过?还用的着我推荐?想要没话找话,这也有点太过于刻意了。”
老马倌说道。
话音刚落,却是又再度背过头去。
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刘睿影很好奇为何老马倌躺着抽烟竟然不会呛住。
就像以前看到萧锦侃躺着喝酒不会呛住一样。
“毕竟没有你专业,我担心捡个芝麻丢个西瓜。”
刘睿影说道。
“可是芝麻的滋味,西瓜不能比。有时候恰恰只需要一粒芝麻。”
老马倌说道。
刘睿影曾经在萧锦侃离开查缉司后,老马倌有过一次彻夜长谈。
老马倌告诉他,每一个努力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不管他选择了何种方向。
任何一件事,想要去做成,付出的代价都会很大。
每个人,每件事,都该想的长远点。
若是只顾眼前,未免有些太过于局限。
虽然刘睿影最后还是选了一匹自己最为心仪的马。
但并不代表老马倌的话他没有听进去。
只不过,到了第二天要上路离开的时候。
他的心里也是萦绕着一圈圈的离愁。
就和现在一样。
酒三半喝酒极快。
没一会儿,这一坛所谓‘碧芳酒’就见底了。
天色也开始转晚。
日头逐渐偏西。
刘睿影走进萧锦侃的卧房中,从他的床底下,又拿出了一坛酒。
想当年,他也是把酒坛子藏在床底下的。
汤中松和酒三半一对视,两人都有了决断。
他们知道刘睿影是铁了心要等到萧锦侃的。
即便等不到,也要把他的酒喝完才行。
不过一个人喝酒,这离愁怕是只会愈演愈烈。
而三个人的酒局,则会轻松畅快的多。
虽然刘睿影只是静默的打开了酒坛,给自己和他们俩填满,一言不发。
其实他看到自己的两位朋友愿意坐在这里陪着,心里还是很温暖的。
人生处处是春天啊!
此刻的春天就在这萧锦侃的屋中。
在他藏在床底下的酒坛中。
在三人喝下肚酒,和拿在手上酒杯中。
更在三人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的眼眸中。
这就是生活。
绚丽的夕阳无法持久。
但漆黑的夜空也无法持久。
绚丽的夕阳能够引得无数多情人把酒临风。
漆黑的夜空也能环抱着明月与群星。
不管是夕阳,还是夜空。
只要你真正读懂了二者中的一个。
你就会明白这人间实际上快乐的事,要比悲伤的事多很多。
屋外起风了。
地面的嫩草,和越冬的落叶发出一阵‘沙沙’声。
只不过刘睿影他们三人是用耳朵听。
但萧锦侃却是在用脚底去感受。
阻府童子已经没有了任何耐心。
虽然他放下了刀。
这却是狂风暴雨的前奏。
夜风通常都会伴随着落雨。
阻府童子放下刀,也是为了下一刀能更为致命。
他在等。
等刀与自身的劲气融汇贯通,浑然一体。
待到了那时。
他的刀就是巅峰。
而现在,刀已是巅峰。
人却还有所欠缺。
所以他需要一些时间来酝酿。
萧锦侃并不着急。
他仍旧一下一下的,屈指弹着刀背。
只不过他弹刀背的力量越来越轻。
弹出的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他也在酝酿。
他酝酿的东西和阻府童子没有什么差别。
不同的是。
他这个人,早已到达了巅峰。
只是手中的刀,离那巅峰还差得远。
他感受着指尖之上,由刀背传递来的震荡之力。
每一下,都让萧锦侃手中的这把普通的柴刀朝着巅峰靠近了几许。
待他停下这个动作时。
就是这把普通的柴刀也到达了巅峰之时。
但阻府童子明显要比他快。
因为他已经缓缓的再次将手中的“春寒料峭”刀举起。
阻府童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抹笑意这天上正偏西的日头倒是极为般配。
自信中透露出些许纠结。
纠结中蕴含着几分惺惺相惜。
但他的手臂和手腕却没有丝毫犹豫。
刀锋仍旧在一寸寸的不断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