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他终于站起身子,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刘睿影一言不发,静静地等“汪老大”的后话。
也不知这习惯是从哪里开始的,人们说话都喜欢留一半,不说完全。
又不是说书人的切口,需要抖包袱。哪里有这个必要?
蒙了层纱一样,好似看的清,又好似看不清。
这样的态度让他极为难耐,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为何还要在这遮遮掩掩,不痛快的说出,若换个没心性的,即使有想法帮忙,也会被这含糊不清劝退。
“汪老大”也不再言语。
他在等刘睿影的追问。
只要刘睿影问出了口,便说明他对此感兴趣,也就不会离开。要是他不问,自己说了却也可能是浪费唇舌的无用功。
“哥……”
老二显然有些着急。
对于老大的脾气,他向来不觉得是什么沉稳,反而认为这般吞吞吐吐毫无意义。
已经决定的事,不如大大方方的如实告知。
兄弟俩现在是在求人办事,这态度首先要端正起来。
如此扭扭捏捏,要是真把人得罪了,这事就真的无法解决了。
“宝怡赌坊。”
“汪老大”这次觉得弟弟想的不错,于是从嘴里又吐出了四个字。
刘睿影目光一凌。
眯缝着双眼,看着“汪老大”没有任何游移。
“漠南的细作”、“宝怡赌坊”。前者与刘睿影干系不大,但后者是他这么几天来的心病。
此刻两者结合在一起,刘睿影想不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过“宝怡赌坊”在中都城里异军突起,想必是触犯到了“汪老大”的利益。到底是什么,刘睿影不清楚。至于先前说的什么“救救石碾街,救救中都城中的商户百姓”一说,大抵是他为了引起刘睿影关注重视的话术。
在中都查缉司里,刘睿影训练过如何甄别一个人是否说谎。
可惜“汪老大”满共只说了两句有用的话,着实太少,不足以从言语中判断。刘睿影只好观察他的面庞以及身子,甚至手臂与双手。
不管多么熟练的人,在说谎的时候一定都会流露出些许的不自然。
刘睿影首先看着“汪老大”的喉结。
他的喉结上下律动的节奏一成不变,看不出什么异常。接着便转而是他的双手与双腿。
像他这般见过世面,从最低处闯荡起家的人,按理说不会被刘睿影轻而易举的看出破绽。
说谎这种事情,是一个低处的人经历最多的事,那些同样低处的人为了生计,时时刻刻都要嘴上带着一套话,心里藏着一张嘴,不然在那般勾心斗角的地方,真
不过刘睿影也有自己的法子。
他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无谓的观察,精神早就跑出去老远。
眼睛虽然还在盯着,但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这种法子便是等。
但凡是假的,迟早会露出弊病。只要刘睿影愿意等,他就能等到。
等是一个很消磨的事情。
需要平和的心态,还有大把的空闲时辰。
刘睿影知道自己的心态现在很是平和,而时辰却也是他现在最不缺的东西。
所以他等得起。
雅间内的烛光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
开始是一盏,接着第二盏、第三盏,尽皆如此。
烧废的灯芯长了,烛火便会抖动,这道理人尽皆知。
用剪子轻轻将多余的部分剪去,立刻就能恢复。
但现在雅间内却没有人来做这个事情。
应当干这个活儿的活计,没有两位“汪老大”的允许,不会擅自走进这雅间内。
刘睿影等人是来做客的,于情于理也不会做这个事。
灯芯越烧越长。
烛火跳动的更加厉害。
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也在跳动。
刘睿影用余光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像是在舞蹈。
动作原始、笨拙,但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奇异。
“汪老大”兄弟俩直面着烛火。
如此剧烈的抖动却是让老二有些睁不开眼。
短暂的静谧让他们无所适从,各怀心思。
虫蛇向来昼伏夜出,早就不习惯太过于光明。
当他再也忍不住,想要去找把剪子将多余的灯芯剪断时,他的哥哥再度开口,说了几个字。
“大老姜。”
刘睿影浑身骤然松快。
这才发现刻意走神也是一件极为难熬的事情。
“不知‘汪老大’准备了什么酒。我这里还有几位朋友,都是奔着喝花酒,赌大钱来的。”
刘睿影笑着说道。
“漠南的酒。漠南蛮族酿的酒。”
“宝怡赌坊里,也是这种酒!”
看刘睿影的态度,“汪老大”顿感此事有门儿,立马热切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