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查缉司里有个姑娘,算是勤杂。每日的伙计除了洒扫庭院,便是给查缉司中人跑腿忙活。
别看这是个低人一等的事,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却是都进不来。只是因为这伙计看着低等,但却又能接触查缉司中上上下下的所有人。与这些人都能混个脸熟,以后的路自是不用发愁。
这姑娘全凭自己挣上了这活计,但很快就被有门路的人所顶替。
张毅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认识他的,反正见了第一眼,却是就如同魔怔了一般喜欢上了。
那时候张毅的身上总是臭烘烘的。
原因很简单,他不洗澡,不洗头,也不换衣服。
衣服有那姑娘这种人专门给洗,洗澡水也有她这种人专门给送。
但她洗完的衣服,张毅总是舍不得穿,却是叠起来当做枕头,竟是治好了自己的失眠。
洗澡书一次只要一桶,为的就是多看这姑娘几次。
换一件洗干净的衣服需要一盏茶的功夫,男人洗澡最多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眼。
这一眼看的久还是短都无所谓,反正一眼就够。
这姑娘临离开中都查缉司的那一天,特地来敲了张毅的门。
张毅很是惊喜,觉得书里话当真没有骗他。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张毅开门后看到她手上提着一同热水。
水很热,在仲夏日里还微微冒着白气,刚好是洗澡最适宜的温度。但却仍旧比他的心要冷一点。
这桶水没有倒进张毅浴桶中,而是从他的头顶泼了下来。
“从今往后,你再也没法造腾我了!”
姑娘将桶里的水泼了个干净,将桶重重的丢在地下,头也不回的离开。
对于想要离开的人而言,离开是如释重负。
但对于张毅而言,这姑娘离开时却是留给了他两个这辈子或许都想不通的疑问。
她那么小的个子是如何举起一桶水泼在自己头上的?最后一句话中的“造腾”又是什么意思?
第一个问题相对来说简单的多。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若是人急了,当然能做出比狗和兔子更激烈的事情。相比于泼干净一桶热水而言,跳墙和咬人显然更加激烈。
至于第二个问题,他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
“造腾”这个词,字典里没有,辞海里也没有。
他甚至动了心思想去问问书塾里的先生,但又怕这是那姑娘只说给自己听的话,所以才打消了念头。
后来他一度觉得,这个词应当是喜欢的意思。可又觉得如果是喜欢,那为什么要在说喜欢前,泼光一桶热水?
这两个问题乍一看毫不相干,实则环环相扣。
对于张毅这种脾气秉性的人来说,想不通的每一天,都让他如坐针毡。所以他离开了中都查缉司,来到了平南王域,下危城。
他记得偶然一次对话中,那姑娘却是说过,她家乡所在的地方,很荒凉,风沙很大。
可荒凉和风沙大的地方不止下危城,还有整个西北。
他先来漠南的原因却是因为查缉司的大门距离中都城南边的城门最近。
谁料这一来,就待了一个半年头,没再走。
那两个问题究竟想明白答案没有他没有说。
但从他的语气里,刘睿影听得出他是想要知道刘睿影的答案。
这一年半里,他问了无数人,知道了无数种答案。唯有他师父“一剑”给的最让他满意,所以“一剑”成了他师父。
“一剑”告诉他说,“造腾”就是喜欢的意思。至于那桶水,是觉得你身上太臭,必须得洗澡。光说又不管用,便把你浑身泼湿,逼得你不得不洗,算是一种奇怪的关心。
张毅听后醍醐灌顶。
他在被泼湿后的确是去洗了个澡,足足洗了小半个时辰。
这样一来,却是两个环环相扣的问题都有了圆满的解释,张毅着实轻快了好一阵子。不过他还是想亲口问问那姑娘,毕竟这才是及决问题最本质的途径。
刘睿影听完非但没觉得可笑,反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心中也有想不通的事情。
那姑娘好歹给张毅说了句话才走,可那位却是悄无声息……刘睿影即便想要纠葛,却是都找不到可以纠葛的地方。
一慌神,竟是差点撞在“连弓子”的背上。
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河对岸,正站在一家成衣铺门前。
“一剑”和“连弓子”前后脚进去。
铺子里走出来两位伙计,从刘睿影和张毅的手里接过蛮族智集的身子,径直抬到后厢房中。
三名郎中早就准备在这里,此家成衣铺也是欧家的产业,而且是最微不足道的那种,唯一的好处就是掩人耳目。
“这都是家主安排的。”
“一剑”对着刘睿影说道。
“放心,我出手有数。这一枪只伤了血肉,经络骨骼全都避开。以蛮子的体质,躺一晚上就能下床了。”
张毅说道。
他想拍拍刘睿影的肩膀,但却被刘睿影本能的闪过。
成衣铺掌柜拿来一身新衣服,十足的下危城样式。刘睿影换好后看了看自己除了一张脸略有些白净外,只要不张嘴说话,根本看不出是个异乡人。
换好了衣服,“一剑”引着刘睿影除了成衣铺。
这家铺子开在河边,河堤两旁出摊的商贩已经将地盘占据的满满当当。
“沿河两岸,通宵达旦都热闹。刘典狱要是今晚不出门,那我这徒弟可就难寻你了!”
“一剑”说道。
“我去过太上河,那里的晚上和这里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刘睿影说道。
“非也非也……太上河脂粉气太重,下危城却是血性过胜。刘典狱可曾从这滔滔的流水中听出金戈之声?”
“一剑”笑着反问道。
“眼下四方生平,我却是没听出有金戈之声来。”
刘睿影说道。
“依刘典狱所见,下危城却是属于哪一方?”
“一剑”问道。
“下危曾靠近漠南,隶属于平南王域,自是南方。”
刘睿影回答道。
“刘典狱这套说辞未免太过于官腔……前不久,平南王府里来了个人。我问了他一模一样的问题。”
“一剑”说道。
“那他是如何回答的?”
刘睿影追问道。
“他的回答和刘典狱一模一样。”
“一剑”说道。
“那前辈是怎么回答的”
刘睿影知道“一剑”不会莫名其妙的和他提起平南王府中人,此处必有神深意。
“我告诉他,下危城四方之内皆不是。”
“一剑”说道。
却是未曾说完,先行查探一番刘睿影的反应。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典故?”
刘睿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