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许婉让芩汐取来笔墨，留了一封信给方尧，托凌之憬交给他。

许婉听凌之憬说，方尧最近待在前方军营里忙着操练骑兵作战的事，不得空闲。自从新雍城一战告捷后，她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见到方尧，两人也许久未曾好好说过话了。

这封信不过是感激自己与他的相识，多为叙旧之语。事到如今，许婉也没必要再瞒他了，便直接告诉了方尧自己的真正来历与去处，最后让他帮自己好好照顾凌之憬。

她在这个时空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凌之憬，她拜托方尧能多陪陪他，代她跟凌之憬多说几句真心话，凌之憬也绝不会怪他的“忠言逆耳”。

许婉的这封信里说来说去，最后又像是写给凌之憬的表白，向别人安利他，讲述凌之憬的诸多过人优点。

毕竟在许婉眼里，凌之憬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最完美的男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绝不是因为她爱慕凌之憬，才刻意这般讨好夸赞。她只是从自己的内心角度出发，凌之憬是世间最好最好的人，她的评判绝对很公正，很“客观”。

待许婉的书信写完，外边的日头又落了一大截，她想和凌之憬一起出去散散步，到城墙上看夕阳西下和漫天的霞光，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浪漫约会。

两人乘着马车，一路朝北，来到新雍城的北城楼上。

许婉抬头朝北方眺望去，只见大地与天际广阔无垠，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茫无边际。

从靖国幅员辽阔的地图上看，若再往前方直行数百里便能抵达湖州，那是他们爱情正式开始的地方。

凌之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好像也明白了她在想些什么，抬手搂紧了她的肩膀，与她并肩观望。

他也和她一样，怀念从前的日子，还有梨花巷子里的那个小小院落，那院子装满了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许婉抬起手来，直直指着前方，欢喜道：“天的那边便是湖州！”

“嗯，是湖州！”

凌之憬欣喜应声，回应她每一句话。

“湖州……湖州很好！有余大夫的医馆，还有林夏蓉、林墨谦、边南风他们，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总盼着我们回去，可现在……或许他们不再欢迎我们了……”

许婉转过头，握住他温暖的大手，恳切地嘱咐道：“阿憬，万一我们回不去那个院子了，你不要怪他们！他们也许不会理解你，也有可能不再接受我了，我们都不要怪他们，这都是命运的捉弄，我们也无可奈何……”

“嗯……我不怪他们，但你也不要自责。从前的那些事，我们无法预料，我也没得选，我必须要这样做……”

凌之憬明白许婉的心思，他与她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靖国吞并齐国是他毕生的使命，哪怕齐国人恨他，永远地厌恶他，他也要将天下合并，形成大一统格局。

许婉理解他，凌之憬身上担负着重大的使命和责任，他必须去完成。

这也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结局，可她还是感到很遗憾，她不能永远地陪着他，见证最后的历史，天下太平。

“阿憬，你以后一定会是个贤明的好君主、好皇帝，我相信我不会看走眼！你要完成你的抱负，实现天下真正的统一，给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我在此提前祝贺你的江山——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许婉笑着朝他一脸得意地夸赞，心中却满是遗憾。

除了许婉所说的天下太平，凌之憬的私心也和普通人的心愿一样，希望能与心爱之人相伴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希望两人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也想要获得幸福，可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他的私心恐怕不能如愿了，正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江山与美人，他总要失去一个，这是上天的惩罚吗？

给了他征服天下的机会和希望，却要他失去毕生最爱的一个。是否真的要以此为代价，才能得到他一开始最想要的——天下人的太平盛世。

他凌之憬何时沦落过此般窘境，这沉重一击，已经击溃了他所有的骄傲，他输不起，亦不想与苍天以许婉为筹码交换，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可为何偏偏如此，要叫他失去挚爱……

凌之憬突然猝不及防地将许婉拥入怀中，倘若再慢一瞬，他又要在她面前伤心落泪了。

许婉怔愣了片刻，随即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隔着华丽的玄衣慢慢摩挲着安抚他。

许婉看着远处西边的落日与晚霞，突然一下联想到了他在花海向她表白求婚的那一日。那时的天色也是如这般绝美，落日如火，晚霞微醺，令人心灵震撼，难以忘怀。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凌之憬，我有些想家了，若是我走了，你就当我回家一趟，我家就在A市花苑中心长水小区十一幢六楼一户，我会在家里一直等着，直到你来找我……我不会搬家的，你要记清楚了，不然找不到地址，会很麻烦的！”

许婉声泪俱下，仔细叮嘱着他，如同编造一场美好的善意谎言来“欺骗”他。

若是可以，真的有二人可以团聚的那一日，那他一定要找到自己，她可是连自己家门牌号都告诉他了，凌之憬应该不至于那么笨，找不着她。

凌之憬不由捏紧了拳头，这是头一次他在许婉面前哭得如此失态，也是他此生到目前为止最伤心、最无力的一次。

他深呼了几口气，控制好情绪后，慢慢放开她，望着她眼睛微微一笑，答道：“我记住了，你要等着我，我会找到你的，一定！”

许婉温柔一笑，肯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西边的落日已经快沉落山头，晚霞也不见了踪影，荒野四处刮起了冷风，寒意直钻进她皮肤里，刺激肌肤。

许婉冷得缩了缩脖子，清声道：“我们回去吧！等会天要黑了。”

凌之憬牵住她手，刚迈出一步，许婉又立马拉住他的衣摆，停住脚步。

只见她狡黠一笑，软声撒娇道：“我要你背我，要像上次在除夕夜里下雪的那天你背我回家一样……”

凌之憬似是想到了那日的场景，他轻笑着颔首，一面俯下了身子，应允道：“上来吧！”

除夕夜那天，他们一同在雪中漫步，两人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美好的憧憬，但绝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这一步，迎来永久的分别……

许婉笑吟吟地爬上他的背，环住他脖子，他轻轻一颠，整个人就被他轻松背起，稳步向前走去，下了台阶。

许婉贴在他耳边，小声夸赞道：“凌之憬，你真好！”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他背着她，她趴在他肩上轻声笑着，时光和画面似乎重合了，两人的心意都未曾改变，坚若磐石无转移。

两人回到院里，天色已是彻底昏暗下来。

一轮明月缓缓升起，高高悬挂于半空，像是挂在了树梢尖尖上，柔白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满院银白的清辉。

四处静寂无声，连地面上的树影也不曾晃动分毫。

许婉晚膳也没什么胃口，可为了能哄着凌之憬多用点饭菜，便一直坐在桌前陪着他用着晚饭，一面唠唠叨叨地嘱咐他应该如何照顾好自己，一日三餐不能落，少熬夜、多休息，得空了便出去到处走走、散散心，像个小老太太一样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