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姐姐这么一吼,莫弱的眼泪不自觉地就落了下来。她放下剪刀,讷讷地说道:“对不起,姐姐……我只是想把衣服上的小花剪下来,做成一幅《百花图》,送给爸爸做生日礼物……我不是故意要剪坏你的衣服……”她所言不假,那幅没有完成的画作和床边散落的棉布小花足以说明一切。
可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她的生日礼物,怎能落入那个不在乎她的人手里,哪怕今天是他的生日。莫伶俜没有被妹妹的一片诚心所打动,气哄哄地叫嚣:“莫弱,你给我记住,以后我的东西你一概不许动,一概不许碰,听到没有!”
莫弱啜泣着点头,生怕再次惹怒她。姐妹俩没有发觉,叫嚷声早已惊动了父亲。
莫海亮面带微醺地来到事发之地,看到小女儿脸上的泪水和惊恐之后,他蹙眉对伶俜:“不就是一件旧衣吗?至于这样大呼小叫吗?”
莫伶俜偏过头去,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眼中极力隐忍的悲恸,便故作强硬:“是啊,只要被破坏的东西不是莫弱的,就都不至于。”
莫海亮闻言,微醺的瞳孔变得深不见底。他对慈父和严父的角色转换早已驾轻就熟,但这一次,似乎失灵了。他定定地看着莫伶俜,对一旁的小女儿厉声道:“莫弱,你先出去。”
莫弱抱着那幅没有完成的《百花图》,怯怯地退出房间。
“怎么,又要教训我了吗?”许是刚刚气昏了头,又或是这么多年来对父亲偏袒妹妹所不满的情绪找到了发泄口,莫伶俜大无畏地嘲讽:“就因为弱弱是那个女人生的,所以你从来都是看她大欢喜,看我不顺眼,对吧?”
啪!毫无意外地,一个耳光落到了她脸上,她瞬时重力不稳,倒卧在床。片刻后,她捂着被打痛的脸颊坐直身体,一脸似笑非笑。现场给人的感觉不是莫海亮喝了酒,而是她喝多了酒在发酒疯:“不对,你不是看我不顺眼,你是恨我,巴不得从来没有我,对吧?”
啪!又一个耳光落到了她另一边脸上。莫海亮满脸戾气,字字逼人地说道:“如果你今天非要发神经,我就陪你发到底!”
莫伶俜轻蔑地笑笑,将手掌从被打痛的脸颊上拿下。又或许是青春期的叛逆因子在作祟,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要与父亲对抗到底的冲动,故意勾起讽刺的笑容前仰后合,“没错,我就是神经病,被你的刻薄所造就的神经病!”
莫海亮气得不行,训斥道:“你从来都只觉得是我不公平,难道你作为姐姐就不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吗?”
就算我是姐姐,可我同样只是个孩子,同样需要你无可替代的父爱。
那样要强的莫伶俜,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乞求父亲一丝半点的爱。她哼笑着耸耸肩,一副对所有真相了然于胸的样子,“你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她抚摩着手中的连衣裙,忽然转过头去与父亲的目光对视,“你一直把那个女人的死归结到我身上,认为是我害死了她,拆散了这个家,所以才会见到我就像见到仇人一样,恨不得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消失在你眼前,对吧?”
气氛陡然间变得不可调和。莫海亮像被闪电击中一样,紧紧地揪住女儿的领子,“你既然知道我所有的痛苦和莫家的悲惨都是你造成的,就不要试图揭开我的伤疤,提醒我她的死亡!否则,我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直到此刻,莫伶俜仍不肯服软。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吃力说道:“你本来就从没拿我当过女儿!”
他闻言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屋外风雨交加,雷鸣电闪此起彼伏,屋内却是另一番狂风骤雨。莫海亮紧抓着女儿的颈部,像一匹嗜血的狼目露凶光。莫伶俜一动不动地与父亲对峙,淡然的眉目间透着一股垂死的气息与动人的哀伤。
见她久久没有反抗的意思,莫海亮忿忿地收回了手,失去重心的她即刻瘫软在床边。
莫伶俜咳嗽了几声,抚摸着泛红的脖子,仍旧是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情。这世上,也只有她能在危险面前云淡风轻。毕竟,她曾两次距离死亡一步之遥。
“以后,不许在莫弱面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看着倔强的女儿,莫海亮丢下一句话,快步走出房间。
她缓缓挪动身躯,捡起地上的连衣裙。刚刚被揪着脖子都不曾落下的眼泪,此刻就这样无声滑落。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将那条死里逃生的连衣裙捧在手心。
这条裙子,是那个女人买给她的,也是她最后一件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