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朝同平章事王孝先的府邸。
由于庆历帝的仁厚,王孝先的相位在名义上得以保留,失意的臣子们围在王孝先的身侧,意图阻挠庆历帝推行新政。
王孝先是出自文中书院的学生,按理说与少壮派的欧阳文忠,范希文等是同门前辈,应当是天然的同阵营。
奈何,王孝先在朝三十余年,他与汴京各文臣家族的关系,早就到了盘根错节的地步,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尤其是吕坦夫病故后,王孝先接过了先前的人脉,变相是掌握了老臣的力量。
他今年已年近过六旬,再有不久就到了致仕的年纪。
届时,一切将再无回天之力。
王孝先一念至此,忽然看向左右,开口道:“你们去将介甫喊来。”
不一会儿,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走来。
此人乃是王益之的第三子,王介甫,少有“宰执之相”,而且背靠着广大江南文士的支持。
在老臣接连被贬的当下,一位有远见的年轻人自然肩负起复兴的希望。
王孝先属意王介甫,并且打算将这重任交到他身上。
王介甫立于下方,恭敬一礼:“参见相爷。”
王孝先示意王介甫坐下,两眼微微闭合。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或许与当初科举立命的初衷背道而驰。
只是……人若不为己,那就没人会为己了。
王孝先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宫中的事情你已知晓?”
王介甫闻言点头:“太子降世,此乃当世之幸也。”
听到这话,王孝先的目光在王介甫身上打转,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来由问了一句。
“介甫,你当真不后悔?”
王介甫知道王孝先将要说什么,心下没忍住激动了起来。
他郑重点头:“请相爷放心,介甫定不后悔。”
此话一出,王孝先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
他的身形向后栽倒,直至撞上长椅的末梢方才停住,王孝先猛地咳嗽了起来。
良久,他目视着皇宫的方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介甫目视上方,迫切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半晌。
王孝先终于点头,开口道:“你且参加明年的科举,老夫会尽力推延,助你尽早成长起来。”
“介甫明白!”
王介甫一脸激动。
他知道,有过这一句话作为保证,自己将来将有机会继承王吕二位相爷在老臣中的影响。
倘若运作得当,他们江南士人也将有在朝廷宰执的机会!
“行了,介甫你且退下。”
“是。”
……
待到左右无人,王孝先佝偻着脊背走向屋外。
一抹夕阳应在檐角之下,流出一道道狭长的黑影。
王孝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老夫这脊梁,终究还是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