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看到他满脸痛苦的表情,连忙冲他摆手,“你的伤情严重,躺着别动。”
承宣只得斜着身子躺着,由于手脚都不能动弹,只得对朱祁镇说,“承宣无礼,请皇上恕罪。”
朱祁镇在他身边的一张毛毡上坐下来,看着承宣包的严严实实的,脸上也涂满了药膏,料想他被冻的不轻,“公子受苦了,朕实在过意不去。”
承宣微微一笑,立刻感到脸上十分疼痛,呲了呲牙,“承宣的性命是皇上救的,保护皇上是承宣应该做的。”
朱祁镇也回了一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喜宁果然上当,兴致勃勃的向也先讨要了出使京城的差事,已经出发了。”
“太好了,如果把这个狗太监除了,皇上就不用受他欺负了,也为大明除去一个大奸贼。”
朱祁镇的心情似乎好一些,“多谢公子为朕除贼。”
经这一事,承宣感觉与朱祁镇的关系又进了一层,不禁对他更加关心。承宣一直很奇怪,朱祁镇怎么会被瓦剌人抓到这里,便问道,“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
朱祁镇的神情很疼苦,这是他一生的耻辱,从一个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转瞬间就成了万人吐弃、恶名流于后世的阶下囚徒。
在瓦剌人的营地里,值得信任的人不多,与眼前的这个年轻虽然相识很短,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总感觉与他很投缘,而且,他还有些计谋,喜宁虽然还没除掉,朱祁镇觉得承宣出的这个计策相关的妙。
朱祁镇看了一眼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说,“你是否知道在土木堡发生的事情?”
承宣感觉土木堡这个名字很耳熟,一定是在哪里听说过,甚至去过这个地方,一时想不起来,便摇了摇头,“承宣身处于穷山恶水之间,消息十分闭塞,没听说过土木堡这个地方。”
朱祁镇一直在观察承宣的神情,看见他不像是在说谎,脸上似乎有一些哀伤和忧郁,感觉与他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半年多前,整个宣府一带打了大仗,你难道没听说过?”
承宣想起了大憨跟他讲起的事情,回答说,“半年多前,确实有一阵子兵荒马乱的,有不少瓦剌人和朝廷的军队在打仗,俺们村的人见,都吓得躲进了山里,足足躲了大半个月呢。”
朱祁镇感觉,承宣似乎真的不知道内情,便详详细细的,把土木堡之变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
朱祁镇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败得这么惨,手握二十三万大明朝最精锐的军队,竟然被二万多蒙古骑兵一步步的蚕食,最终溃败,连自己都被最亲近的大臣、将军和士兵们抛弃,丢给了凶恶的瓦剌人,以至于现在流落于异乡,不仅失去皇位,还有家不能归。
他问过无数次为什么,今天,终于当着一个陌生而又相识的年轻吐露了胸中所有的疑惑、耻辱和哀伤。
承宣一直静静的听着,这个故事很长很长,听了很久很久,只不过,感觉这个故事非常熟悉,不禁勾起了他的一些记忆,甚至感觉,关于这个故事,他比朱祁镇知道的更多,了解的更透彻。
朱祁镇把故事讲完后,两个人静静的坐着,炭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吊炉里不停的翻滚着,咕嘟咕嘟的响着,羊肉汤香味,漂浮在帐包里,暖暖的炭火烤热了整个大帐。
帐包四周的窗帘都遮盖着厚厚的毛毡,只有帐包门口的帐帘随风摆动了,阵阵风雪随着帐帘的摆动,吹进来一丝丝寒气。
承宣扭头看了一眼帐帘,寒风卷着风雪,不断的从帐包门口肆虐而过,发出尖锐的呼啸之声,又转过脸来看了一眼朱祁镇,看见他仍然神色忧郁,情绪有些低落,又有一些舒畅的快乐感,神情比较复杂。
承宣觉得应该帮帮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救过自己的性命,更有一个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因。
“皇上”,承宣开口说,“承宣以为,皇上被大臣们算计了,是他们把皇上出卖给了瓦剌人。”
承宣的声音很轻,并比不大帐里的炭火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大多少,但是,听在朱祁镇的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雷,在耳朵旁边响起一个巨雷,震得他浑身猛的一颤,整个身子晃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他满脸惊讶的看着承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承宣静静地看着他,看来,朱祁镇已经隐隐约约的想到了这一层,只是,他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承宣回头看了一下帐帘,风雪仍然再肆虐,犀利的寒风仍像鬼哭狼嚎一般,十分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