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这边的研究生成绩已经放榜了,他顺利的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绝对是可喜可贺,这可是我们家里,我们家族,也是我们村上出的第一个研究生啊,毫不夸张的说,他算是为我们家,我们村增了光,添了彩,光了宗,耀了祖。
看到三弟得偿所愿,我的内心当然是很高兴的,可是,于此同时,我也从心底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悲伤和凄苦,这又是为什么呢?
说实话,如果当初要是家庭条件允许的话,我当年也是准备考研的,而且,我相信自己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虽然,我的父母没有那个能力为我做出什么人生规划,可是我却有足够的能力为自己的人生描绘出一条大道,说这话,我是有底气的,只是没有办法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的。
我说的所谓底气,就是我读了很多的书,让我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社会,对这个形势,有了自己的判断,先不说它对是还是错,总之,我有了属于自己的思想。这还要归功于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读书,我早早的就给自己定了清晰的目标,期待着以后的自己能考上大学,能考上硕士,考上博士,甚至考上博士后,可惜啊,咱生不逢时,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也。
要说我之所以喜欢读书,其实是受了一个人的影响。从我记事的时候,在我们村最后面的一处两进的院子里就住着一位七十多岁的同宗老人,他是我爷爷的堂弟,他们是同一个曾祖父的,就像我和唐云天一样,还没有出五服呢,按辈分,我应该叫他一声七爷爷。他是1910年生人,1933年从黄埔军校毕业,参加过第一次国共内战,抗日战争和第二次国共内战,后来在济南战役中被俘的时候已经是一名少将副师长了,他在南京的战犯管理所被关押了几年之后,因为表现良好,就被释放了。
其实当时他是可以选择去台湾找他的老婆和孩子的,可是,他却回村了,给村里人的说法是他已经厌倦了国民党政府的尔虞我诈,不想再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了,虽然老婆孩子都去了台湾,可是父母的坟都还在后面山上啊,他们家兄弟三人,另外两个都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如果他选择去了台湾,那以后的过年过节,父母的坟头可能就没有人给添新土了。
慢慢的我大了之后,才明白,他这个级别,再加上如今的身份,就算是去了台湾,估计老蒋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的,毕竟是战俘嘛,我想七爷爷心里应该也是很明白的,所以他才明智地选择留了下来。
不得不说我党真的很不错的,考虑到七爷爷在抗日战争中为民族所做的贡献,还有他深厚的文化功底,在他释放的时候,就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到我们市里文史馆工作的。不过,让人十分纳闷的是七爷爷居然又一次选择了放弃,孑然一身的回到了我们村里,做了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而村里的父老乡亲们并没有排斥他,而是敞开胸怀接纳了他这个离家多年的游子,在此之前的很多年里,七爷爷可是我们村里,我们宗族的骄傲啊,尽管后来他坐了牢,可在乡亲们看来,那是内战,各为其主,没有办法的事。
后来承包到户分田单干之后,还给他分了二亩薄田呢。其实,七爷爷当时回到村里的时候,也才40多岁,完全是可以再娶的,只是以他的这个身份不太容易罢了,更主要的是他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一开始他尚能自食其力,慢慢的年纪大了之后,就跟着一个侄子一起生活了。
在我的印象里,他一年四季都带着帽子,冬天棉帽,夏天礼帽,整个人收拾的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嘴巴上留着一缕长长的花白胡须,慈眉善目,村里人也都很尊敬他。自从回到村里之后,他首先就做了两件事:
第一,就是他家里房子的东厢房改成了公共图书馆,对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免费,书都是他自己的,因为从他太爷爷开始就是乡绅,读书人,所以家里有整整两间房子的书,全都是那种线装的,竖着排版的书,当然了,都是繁体字,后来他也利用国家给他的补助又买了一批新书充实图书馆。
这本是好意,要是搁在现在,那肯定是要上报,上电视的,可是在那个穷苦的年代,人们连吃饱饭都还成问题呢,那请问谁还有兴趣和精力去看书呢。而且,他的这些书在那十年期间差一点还成了他的罪证,要不是他以前的一个早早起义了的手下做了我们县的县长,恐怕早就被付之一炬了。
第二,自从他返乡居住之后,三四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每天凌晨准时在村口桥头的一块小黑板上写上当天的天气预报。
要知道,那个时候能拥有一台收音机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啊,首先,我们村里还没有通电呢。关于通电这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我人生当中最早的记忆了。那还是1980年的夏天,我已经三岁了,跟在大哥身后一起去村里大队部领了一个5瓦的灯泡回来,当天晚上来电的时候,全村各家各户都暴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巨大声浪,那高兴劲简直就平时像过年似的,这件事可谓是我人生记忆中最早的几个片段之一,一直到现在还都让我记忆犹新,恍如昨天,我拉着大哥的手,他一路上对我说着这个,说着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