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鸿伸手将洗砚手中酒坛拿来,一手开了塞子,一手便将一旁崔三醉饮酒的酒碗取过,自坛中倒了大半碗酒。自己却从怀中掏出径寸的一个小酒杯,自坛中滴得几滴,杯中便已满满的,对崔三醉说:“小可这酒乃是用新法酿制,口味甘醇,酒劲甚大。请前辈品尝,晚辈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得干干净净。
崔三醉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这小子也恁能耍滑,和我喝酒,就预备下这么大个杯子来?别一不小心连杯子都喝下去了!”
卢鸿却一本正经地连连摇头说:“前辈此言何意?品酒论道,贵在适意。晚辈年纪既小,酒量不高,以此小杯,低斟细酌,正如春水低回,得其清浅之趣;前辈沙场老将,堪称海量,当持巨觥,吐气开怀,正如天外飞瀑,更见豪放之情。怎可以量计筹,做此竞饮之态?晚辈这酒,外视冽若甘泉,入腹炽如热火,正乃酒中俊杰,世间佳酿。前辈当此美酒,怎地还要斤斤计较于杯碗之间么?”
崔三醉听了,也不禁点头而笑,看自己碗中酒液,清明透亮,香气扑鼻,确是从未见过这等奇酒。也不再多说,将碗端起,却不就饮,持至鼻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一股醇香直透心臆,直另人陶然;复于碗中,轻啜一口,缓缓咽下。只觉如同一线烈火,直贯入腹,却更有浓香腾然,在口鼻间蕴酝。待这香气婉转三过,崔三醉才将这一口气,长长舒出,唇齿余香,当真是甘爽无比。
崔三醉“唔”了一声,又连饮几口,摇头晃脑,反复品味,最后一口将碗中余酒尽皆吸入,吐气开声,叹道:“好酒!”
崔三醉闭目品了半天,这才半睁双目,对卢鸿说:“老夫闻道,范阳卢家蒸制清烧,酒色清莹,性烈如火,不想今天才得以品尝,确实名不虚传。你这小子,便是范阳卢鸿那娃娃吧?传言你天生不凡,精制文房四宝,在郑家和那三个老家伙,弄了个什么气学出来,气得李伯方那假道学差点翻了背。当时老夫便想,那什么明镜之类,定是你这小子搞的鬼。今天见了,嘿嘿,确实有些鬼心思。说吧,巴巴地跑到老夫这来,打的什么鬼主意?别说是突然逸兴大发,来这荒山野岭特地找老夫品酒!”
卢鸿拎起酒坛,将崔三醉的碗中再次注满酒浆,笑着说:“就知道瞒你老人家不过。晚辈族中在范阳,准备搞个经会,请了四方名宿。父亲言道,若无前辈出席,这经会岂不名不符实?因此晚辈便讨了个差事,特地来相请您老人家。”
崔三醉听了嘿嘿笑道:“你这小子鬼门道可是不少,不过倒也聪明,知道和老夫老老实实的明说。你那点心思,老夫看得透透的。什么经会,什么名宿,不过你卢家想要扬名,找一班沽名钓誉之辈互相吹捧罢了。这等俗事,最是无趣,老夫是绝无兴趣的。若是他人敢来说这话,定然是打出去了。不过你这小子倒还合老夫脾胃,便在这陪老夫饮酒谈天好了。”说罢,将碗中美酒又是一饮而尽。
卢鸿又将酒给崔三醉满上,然后说道:“若是寻常时节,陪前辈饮酒聊天,倒是不妨。只是此次晚辈在家父面前夸下海口,要请前辈出山,若是功败垂成,怕也难有心思相陪前辈。再者这坛中之酒有限,却已告磬了,若要再饮,现在却是绝无。此外闻说此次经论,却有那精研《老子》的新说,据闻远胜前辈,若前辈避而不敌,借酒逃战,只怕这酒也难当其咎。”
崔三醉听了,不由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