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南边空地现场,岑路开始后悔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了。
说是晚餐,其实也就是大兵们架起了几个巨大的烧烤炉,就地捉的兔子们被剥皮抽骨之后一劈两半,绑在竹签上烤得滋滋冒油,几个低阶士兵正忙着给烧烤架上的兔子撒孜然和辣椒粉,油脂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烟草和劣质白酒的味道,直冲人鼻腔。
岑路在一群灌着酒笑闹的大兵中间探头探脑的,转了两三圈却也没看见周浦深的身影。他看了眼烤得油滋滋的兔子,咽了下口水。
人群中闪过了艇长的脸,刘之涣今天看起来兴致很高,与发生意外事件时的冷峻面色相去甚远,他左手拎着瓶酒,正微笑着与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岑路想,或许他能知道周浦深的去向,于是便径直朝刘之涣走过去。
艇长也在这时看见了岑路,挺高兴地向他招手:“岑教授!你也来了?”
岑路直到走近了才意外地发现,刘之涣之前是在和方正说话。方正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看见岑路很是礼貌地微微朝他一点头。
岑路也朝他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放不下心里的戒备。他转而笑着对艇长说:“不请自到,不好意思了。”
“岑教授这是哪里的话,”被岑路这么一说刘之涣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原本也想喊人去叫你,只是怕你们这些读书人,看不上和我们大老粗一起。这不,我让看松去叫了高博士,他碰了一鼻子灰正生气呢。”
听见孟看松的名字,岑路有些急起来了:“周少尉呢,没跟孟看松一起吗?”
刘之涣只当岑路是有正事要叫周浦深:“他和看松一起去叫高博士了,现在正往这边来的路上。岑教授您有事找他?我让阿正用对讲机叫他们。”
“不用了,也没什么大事。”岑路听到周浦深的去向,稍稍安下心来。心想就在这里等他也好,没理由主动把人家叫过来的。
方正单手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岑路阴晴不定的脸色,突然笑着道了一句:“岑教授与周少尉,还真是一对黄金搭档。谁都离不开谁。”
岑路:“……”他突然间觉得方正说不定很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
“可不是,”刘之涣丝毫没感受到什么不对,还一个劲地赞同,“阿正,看着这些年轻人,到叫我想起咱们从前的模样了。”
方正抿了一口酒,微微眯起眼睛笑了:“是啊。”
刘之涣看起来大有回忆往事的兴趣,吆喝着从一个经过的兵手里哄来了一瓶还未动过的啤酒,很是热情地递给了岑路:“来,岑教授,今晚就别太绷着了。”
岑路心里正郁闷呢,于是也没多推辞,接过来就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他的酒量向来很好,仅仅这一瓶啤酒也不会误事。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大口灌啤酒,一边听刘之涣兴高采烈地讲老男人的青春往事。
刘之涣见岑路一点不扭捏,心下觉得欣赏,称呼也就随意了起来:“你运气好,现在你方正哥脾气这么好说话,从前啊,那简直就像是块石头,冥顽不灵。”
方正斜了刘之涣一眼,丝毫没有工作时对着艇长的毕恭毕敬:“行啊,今天总算是听到你的真心话了。”
刘之涣连忙赔笑:“你别生气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再说了你就是再生气也上了我的贼船,这辈子是别想下去了。”
岑路看着两人有点好奇:“两位是怎么认识的?”
刘之涣听到岑路的问题,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方正,微微露出点笑容:“从前北洋战场上,我带着一个步兵班去偷袭敌人的兵营,谁知道就那么巧在敌军占领的城里捡到了这家伙。那张脸脏得,就是拖进河里洗三个来回都洗不干净。”
方正也笑笑,丝毫没有糗事被人曝光的羞耻。
“可就是这个小叫花子啊,给我们指出了敌人的粮草营所在。我们炸掉了敌人的粮草,领了头等功!我要把你方正哥的功劳报上去,可是他不领情啊,”刘之涣笑着锤了方正的肩头一拳,“所以我只好冒领了,所以才有今天。”
“你又开始不着调了,”方正冷静地拍掉刘之涣的手,转头对着岑路认真地说:“艇长能有今天,都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北洋战场就快要胜利的时候,艇长的队伍因为表现出色,被留下收编投降的战俘,谁知道邦国人诈降,在没收武器的时候突然发难,朝着小队就扔手榴弹,艇长硬是将小队里受伤的另外八个人一个一个地背过了战壕,却没说自己腿上也有伤。”方正说到这儿才罕见地有了些情绪起伏,瞪了一旁不知死活的刘之涣一眼。
“你最后不是也把我带回来了嘛。”,刘之涣勾上了战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