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疑惑之际,一个瘦削的老头从前台的底下钻了出来。</P>
他是一位菲林,脸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皱纹、老年斑、毛发衰老,各种老年人常见的现象在他面上清晰可见。</P>
“老伯,这大中午的,怎么……”</P>
年拉着湛月,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P>
“啊,这个啊,”老人挠了挠头发,“大姑娘,今天咱码头的陈大人要在集市砍了那些江寇的脑袋,大家都跑去看了,咱们饭馆的厨子啥的,也都去看了,没人做饭,当然没客人了。”</P>
湛月看向年,果然在她眸子中发现了好奇的色彩。</P>
他用手肘顶了顶年。</P>
“想去看看?”</P>
年点点头。</P>
“你们也要去看的话,帮我给厨子叫回来,今中午都送走多少客人了……”老人嘟囔了一句,“他长得很壮实,是咱们这儿最高的一个,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厨装,好认得很。”</P>
“晓得了。”</P>
年轻快地用正宗的尚蜀口音答应了下来。</P>
湛月摸了摸鼻子,唉,真没办法,还饿着肚子呢……</P>
不过,就当是为了陪年吧,去看看也无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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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码头,便是一个镇子,再往远点走,水口旁边,还有一座兵营。</P>
而那位“陈大人”要砍人脑袋的集市,就在兵营前没两步,挨得很近。</P>
湛月和年走到那里的时候,那儿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其中还有不少外国人的面庞,显然是从国外来大炎旅游的,遇到这种事,肯定要过来看看。</P>
湛月对这种血腥的事没什么兴趣,加上年和他都不想去挤人群,索性湛月一把抄起年的两条大长腿,把她举起来,架在自己脖子上。</P>
“看到了吗?”</P>
湛月掂了掂年的两条大长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P>
年按住湛月的脑袋。</P>
“哎呀别乱动,怪痒的……看到了看到了,跪地上的一大片呢。”</P>
湛月嗅着鼻间萦绕的幽香,干咳了两句,稳定住身形。</P>
脸庞旁边,年左腿上那种莫名的红色花纹格外晃眼。</P>
虽然说是休闲装,但是也很符合舟式穿搭的风格呢——上半身能穿多少穿多少,下半身能穿多少穿多少。</P>
年现在就是如此,上半身笼得相当严实,但下半身却只穿了一条短裤。(可以参考莫斯提马原皮)</P>
湛月心不在焉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盯着大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P>
“诶,开始了开始了!”</P>
年兴奋地晃了晃。</P>
随着年的声音落下,不远处包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也骚动起来。</P>
“肃静!”</P>
一道苍老但穿透力十足的声音透过骚乱,包含着威严,压下所有的动静。</P>
“今日,我勾吴城潮陇县县丞陈珑军,于潮陇县摆渡村集市口,请各位父老乡亲见证,为祸乡里的潮陇泊贼寇得捕,今日正式行刑!”</P>
“贼首梁二,劫掠大炎官商商船,掳掠良家妇女……”</P>
“……以梁二为首,共一百零三贼,伏罪!”</P>
虽然看不见这位陈珑军的面容,但光是听声音,湛月也大概能想象出他的形象——大概是一位严肃的中年人,身上也许还带着点血火气。</P>
片刻沉默后,随着年的第一声叫好,人群才似乎恍悟了什么,跟着大声叫起好来,更有甚者,直接朝着被押着跪在地上的水匪们丢烂菜叶子或者臭鸡蛋。</P>
“肃静!”</P>
“吉时已到,行刑!”</P>
年抓着湛月的头发,望着刽子手们扬起他们手中的钢刀。</P>
钢刀在太阳下闪烁着令人生寒的光。</P>
钢刀落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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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结束后,人群也慢慢地散去了,这会儿年才总算是想起来她之前答应下来的那位老伯的事儿。</P>
“别找了,我看到那个厨子已经走了,看完了,估计回去了吧。”</P>
湛月抓住年的手,“我饿了,看也看完了,咱们也回去饭馆吧?”</P>
“emm……好吧。”</P>
不过,就在两人就要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士兵突然从旁边快步走了出来,挡在两人面前。</P>
“两位请留步,”士兵微微弯了弯腰,“不好意思耽误一下,陈大人想见二位,还请两位拨冗。”</P>
湛月和年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疑惑。</P>
那个陈珑军?不认识的人,无缘无故的要见他们……</P>
士兵双手合十,“拜托了,很重要的事。”</P>
湛月瘪了瘪嘴,他还没吃饭呢……</P>
不过。</P>
“好吧,”湛月出声,“先说好,我还没吃饭,午饭钱得他请。”</P>
士兵讪讪一笑。</P>
“还请二位和陈大人商量这件事,小人做不了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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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珑军。</P>
年说她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人,湛月也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想来,不会是什么特别大的事要找他俩,也不太可能是什么跟岁相有关的事。</P>
湛月和年在士兵的带路下,很快就见到了陈珑军。</P>
跟湛月之前所预想的形象差不多,但是他看上去比湛月想得更衰老一些——但也老得有限,总的来说,这是一位巅峰期还没过的中年人。</P>
——是一位萨卡兹。</P>
很难得,湛月对他高看了一眼。</P>
陈珑军和湛月互相打量了一番。</P>
“年先生,许久不见。”</P>
陈珑军没再看湛月,而是略显尊敬地对着年弯下腰,左手抚在右肩上,鞠了一躬。</P>
“诶?”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想到陈珑军认识她。</P>
“您不记得了么?几十年前,您曾经在玉门呆过一阵子,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跟着族人的小孩子,是您让我们一族融入了玉门,融入了大炎。”</P>
年又眨了眨眼,微皱着眉头回忆起来。</P>
“唔……哦……哦哦哦,我记起来了,哎呀,这有什么,举手之劳,如果是专门来感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我和我丈夫还有事——如果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就请直说吧。”</P>
年笑嘻嘻地摆了摆手,轻飘飘地带过了这个话题。</P>
陈珑军之前所在的阿纳萨族群只是整个大炎阿纳萨种族很小的一部分,她当年见到了也就帮了帮,这点小事,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P>
陈珑军直起身子,看了湛月一眼,似乎是因为年口中的“丈夫”两个字有些讶异。</P>
不过,他很快就严肃起来。</P>
“既然如此,那我也直说了,年先生,您是天师对吧?”</P>
年颔首。</P>
“最近苦潭江出了些怪事,官府的天师又都暂时不在,普通人又难以解决……”</P>
说着,陈珑军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P>
“先说说是什么怪事吧?”</P>
湛月突然出声。</P>
陈珑军看了湛月一眼,又看向年,看到年似乎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说起来。</P>
“苦潭江的上游最近突然被墨水染黑了,或者说,变成了墨水——要不是发现得及时,估计现在整条苦潭江都变成墨水了,”陈珑军苦恼地搓了搓脸,“知府大人和官府里各位同僚各种办法都想了个遍,但都没什么用,现在城中又没有天师,年先生还请帮帮忙,救救勾吴的百姓吧。”</P>
一条江河的江水突然成了墨水?</P>
这个……</P>
虽然说墨水这种东西不太适合用来灌溉,但湛月和年在听到这事儿后却突然又没什么好担忧的地方了呢。</P>
这种事,果然是夕那个家伙干的吧?</P>
夕的本性又不坏,只是性子冷了些,孤僻了点,害人的事是半点做不出来。</P>
估计只是她窝在自己画里的时候不小心搞了什么动静出来吧,他俩上门估计还能拿这件事好好嘲笑她一番。</P>
年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一点微笑。</P>
“没问题,这事儿就交给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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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P>
客栈房间内,年趴在湛月旁边,笑得停不下来。</P>
湛月无语地把手搭在她背上,轻轻抚摸着,生怕她一口气没上来。</P>
“有那么好笑吗?这件事是不是夕蹲画里蹲迷糊搞出来的。”</P>
“当然好笑啦,夕那个家伙,如果知道自己不小心弄出来这么大的麻烦,会不会吓得哭出来呢?噗哈哈哈……我想到大夕瓜哭唧唧的样子就好想笑啊……”</P>
年笑了有一会儿,才缓缓歇下来。</P>
“……呼,笑累了,明天就直接去灰齐山找她吧?”</P>
年抱住湛月的手臂,柔软之物挤在上面,让湛月老脸一红。</P>
“嗯,都听你的。”</P>
“天色不早咯,该熄灯了。”年促狭地眯了眯眼,像个猫科动物一般,慢慢爬上了湛月的身躯。</P>
“啊这……”</P>
等不及湛月说什么话,灯火就倏地一下熄灭。</P>
“等一下!客栈的隔音不好啊!”</P>
“哎呀,你又不是不会隔音的术法——还有,不准做‘安全措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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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无眠。</P>
湛月和年再度出现在陈珑军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中午了。</P>
陈珑军给他俩准备了一艘轻舟,据说是兵营里的东西,上面还附着着有加速和稳定的术法。</P>
“那么,”陈珑军再度弯下腰,鞠了一躬,“拜托年先生了。”</P>
“小事一桩,手到擒来。”</P>
年倒是一脸轻松,她拉着湛月上了船,朝着陈珑军挥了挥手,而后便启动了这艘轻舟。</P>
望着小舟渐渐在苦潭江上缩成一个小黑点,陈珑军叹了口气。</P>
年先生的实力他当然信服,就是希望那个小白脸不要拖了年先生后腿——爱情总是坏事,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