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文,上世纪大炎尚蜀生人,善文,体弱,无父无母,为尚蜀郊外刘家村所养,时992年中举,任知县,统尚蜀北乡,次年春,赴京会试,不幸遭逢贼子作乱,下落不明。</P>
这是写在那份档案上的,关于“刘安文”的介绍。</P>
很简短。</P>
湛月默念着这些文字,兀地想起了业之前说过的那些关于王部,关于湛师练的话。</P>
一个百年前的文举人,到了现在竟然还保持着青春,更是掌握了一定的源石技艺,当真是世事难料。</P>
湛月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学习源石技艺的天赋,更不是所有人都有着能够觉醒个人源石技艺的幸运,一个普通人,想要学会那些高深莫测的术式,所需要的毅力和天份是他人难以想象的。</P>
而一个从苦难中被人解救出来的人,为了报答那个解救自己之人,毅然决然放弃了本可以继续走下去的仕途,投入到学习源石技艺的路上,这人的心态,湛月也大概能够猜得到。</P>
能够有这般毅力,有这般忠义……那么,从性格的角度出发猜测,如果有一日,恩人因为他人身死,这人会做出何种举措。</P>
——报仇。</P>
卑劣也好,痛苦也罢,只要能够报仇,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P>
湛月不知道刘安文是如何得到了能够击杀业的能力,也不知道他为此付出了什么。</P>
——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刘安文报复错人了。</P>
且不说业和他本来就不是导致湛师练死亡,王部崩塌的根本原因,就算是,湛月也不会因为感动于刘安文的忠义,而放弃弄死刘安文的想法。</P>
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湛月并不认可这句话,他更相信“以德报怨,何以报德”。</P>
不管怎么说,刘安文,他杀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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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和湛月都会一些追踪类型的术法——虽然说二者的术法偏向不同,一者极具大炎特色,一者则更偏向于萨卡兹王庭的西方风格,但殊途同归,拿到凶手名字——甚至拿到了凶手的前半生生平——他们都有手段能追踪到刘安文。</P>
刘安文的位格并不高,他也不会什么反追踪的术法,追踪到他一点难度也没有。</P>
令身周盘旋着的白色云气缓缓消散,她看向湛月。</P>
湛月缓缓睁开眼,默默地看着手上的塔罗牌。</P>
“城北。”令开口了,她摇了摇手上的灯杖,“那个家伙现在在城北的一家茶楼里,你那边的占卜结果,跟我也一样吧?”</P>
湛月点点头,随手把从路边商店里买的这幅塔罗牌丢进垃圾桶里。</P>
他也占卜出来,刘安文现在在城北,只是没有向令那般,有细节。</P>
“那好,既然已经找到了,也不需要我帮忙了吧,走咯,回去喝酒~”</P>
令伸了个懒腰,朝湛月挥挥手,身后的龙尾一甩,卷起道道云雾,顷刻间,她整个人便消失在雾气中。</P>
湛月没说什么,他只是把这个人情默默记在心里,而后转身看向城北的方向。</P>
“我倒要看看,你何德何能能杀了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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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承裕茶楼”。</P>
刘安文面色平静地喝着茶水,吃着摊贩常卖的尚蜀小吃。</P>
他现在的外貌已经不再是之前的书生模样了,而是一个普通的车夫形象。</P>
说起来,他真的得感谢一下那个自称感念湛王扶助天下之义,送给他神兵和各类储存了天师术法储存单元的神秘人。</P>
没有那位同道之人,他谈何复仇,又如何能在朝廷绞杀下脱逃?</P>
果然,正如书上所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P>
他摸了摸怀里的沙漏,心中微微的紧张和惶恐顿时消散一空。</P>
快了,快了。</P>
只要再杀了那个贼子,他就去自首,去天牢里和王部的各位兄弟一同……</P>
正怔怔出神着,刘安文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直冲冲从他尾椎骨一路爬上天灵盖,这让他不由打了个激灵。</P>
他皱起眉头,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摸出一个术法储存单元。</P>
“走!”</P>
低喝一声,他的身形猛地一花,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尚蜀城的最北边——这里已然见不到人影,只有荒凉的野草地。</P>
这是【缩地成寸】,是相当高级的通用术法,即使是如今的号称历代最强的天师府,也没有几个人能够使用这术法——也不知道是哪位往术法储存单元里塞了这道术法。</P>
刘安文皱着眉头,手指细细摩挲着发烫的术法储存单元。</P>
这就没了一张底牌了……</P>
不过,他不认为不值得。</P>
刚刚感受到的那股惊人的冷意并非错觉,那种仿佛被某种恐怖生物盯上的悚然,似乎再不逃走,下一秒就会身死的恐惧……</P>
刘安文经历过许多次生死,他已经培养出了这种感知危险的“第六感”——他足够相信自己的第六感。</P>
“是官府的人么……”</P>
他念叨着,神色低沉。</P>
呼,不管怎么样,现在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报仇呢,少了一张逃跑的底牌,也就少了吧,不影响他找那个贼人报仇。</P>
就在他还在想着自己应该怎么炮制“仇人”的时候,那股惊人的寒意再度从身体各处传来,并且比起上一回更加迅速,更加猛烈。</P>
刘安文脸色大变,他只来得及矮下腰,紧接着便猛地被一道模糊的身影一脚踢飞了出去。</P>
“唔……咳咳,咳咳……”</P>
刘安文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手脚并用着,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P>
那道身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渐渐现出外貌来。</P>
“——是你!”</P>
刘安文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的眸中便绽放出慑人的凶光,道道青筋在他的脸上暴绽,搭配上他刚刚在草地上胡乱翻滚带来的泥土,显得有些骇人。</P>
湛月面色冷漠,扬了扬下巴。</P>
“是我,暴民,怎么,对王的友人动手之前,没想到自己会遭到报复?”</P>
他没有急着送刘安文归西,比起毫无悬念,也并不痛苦的秒杀,他更愿意让刘安文在精神上崩溃,痛苦地死去。</P>
——他要让刘安文知道,他就是湛王。</P>
刘安文喘着粗气,神情暴怒。</P>
“乱臣贼子,有何面目,胆敢僭越!”</P>
他才有施术的动作,湛月便已经到了他面前。</P>
在刘安文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湛月一拳落在他的脸上,再度把他打飞了出去。</P>
脑袋猛地遭受重击,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刘安文的念头暂时断开了连接,他躺在地上,浑身上下不自然地抽搐了起来。</P>
湛月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前,伸手拎住他的衣领,粗暴地把他拉了起来。</P>
刘安文从晕眩中清醒过来,看着湛月冷淡的脸,他目眦决裂。</P>
“贼子尔敢……”</P>
湛月面无表情地再度一拳轰在他脸上,拳头和鼻梁亲密接触,发出一声脆响。</P>
放下拳头,湛月把手上的鲜红在刘安文身上擦了个干净。</P>
“我再说一遍,我,就是湛王,不是贼子,你自称王臣,却对王和王的友人动手……呵,”湛月松开拎着刘安文衣领的手,任由刘安文的身躯像垃圾一样坠落在地上,“你可知罪?”</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虽然脑袋因为接二连三地遭到了袭击而有些昏沉,脸上更是开花,但在听到湛月的话后,刘安文却依旧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P>
他晃着脑袋,摇晃着站起来。</P>
“你不配。”</P>
他看向湛月。</P>
湛月歪了歪头。</P>
“你不相信?”</P>
湛月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时间随着他心意而冲刷着这块石头,不消多时,它就风化成了沙子,从湛月的指缝间跌落。</P>
刘安文面无表情地看着湛月,不为所动。</P>
湛月无趣地撇撇嘴。</P>
好吧,看来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刘安文的心理防线,在精神上让他崩溃有些困难——那就不用了吧,暴力搜魂之后,就杀了吧。</P>
他还赶着去修正扭曲呢,这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P>
湛月的手摸向腰间的剑。</P>
刘安文突然开口。</P>
“贼人,你不是湛王,你没有资格成为湛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屑,面对着湛月出鞘的剑刃,他语气轻蔑,似乎他才是优势方,“湛王拯救他的子民于水火,给予他的子民新生,百年,千年,而你——”</P>
他咬牙切齿起来。</P>
“——你根本不了解王上为了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做了什么,你、不、配!”</P>
湛月微皱起眉头。</P>
他确实没有尽到一位王者应有的义务。</P>
但,他本来也不应该尽这义务。</P>
他是“炎帝”的异姓王,不是当今“魏帝”的异姓王。</P>
前朝的王,不能在今朝手握大权,无法享受王者应该有的权利。</P>
而没有权利,就没有义务。</P>
湛月并不因为自己没有像刘安文口中那个湛王,湛师练一样爱护大炎子民而感到羞愧。</P>
湛师练代替他,拯救刘安文这些“苦难之人”,那是她的选择。</P>
湛月没有功夫,也没有精力去搭理这些“路人甲”——他们的生活和湛月无关。</P>
湛月拒绝道德绑架,他站在这里,只是出于为故人报仇的意愿。</P>
所以,湛月仍然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P>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P>
“说得对,我没有人家高尚,”他微微垂下眼帘,“我只关心自己的身边人——呵呵,我果然不适合当一名王者,一点驭下之术和场面话都懒得说。”</P>
他自嘲一笑,剑锋指向刘安文。</P>
“我懒得和你说道理,你不配听。”</P>
一抹银光闪过。</P>
刘安文感到脖子一凉,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痛苦。</P>
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痛苦的呜咽着,瞪大的眼睛似乎在痛诉着湛月的暴行。</P>
但紧接着,一道莫名的波动闪过,刘安文的伤势顷刻间恢复如初。</P>
他大喘着气,生死间的大恐怖让他的双腿止不住地打着颤。</P>
湛月皱了皱眉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