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城，某个烽火台边上。</P>
“噔，噔，噔……”</P>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重岳身后传来。</P>
重岳眼眸微微一动，收起了手中的东西，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处。</P>
“大哥。”</P>
来者随意地向重岳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酒瓶，随即散散漫漫地打了个嗝。</P>
看到令这副醉醺醺的样子，重岳皱了皱眉头。</P>
“说了多少次了，戍边的时候不准饮酒……”</P>
“哎呀。”</P>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令挥了挥手，打断了。</P>
“今天咱高兴啊，而且，我不是下班了吗？”</P>
令晃荡了下手中的酒瓶，给自己咕噜咕噜又灌了一口进去。</P>
她能在城里遇到湛月和年，就是因为她已经下班了，是该她去“逍遥”的时光了。</P>
重岳叹了一口气。</P>
“也罢，你也并非武人，既然没在值班，饮便饮了。”</P>
令嘿嘿一笑，两三步走到重岳身边，跟着他一块看着城外的荒漠。</P>
“大哥，你也快下班了吧？”</P>
虽然说是以疑问句的语气问出来的，但令的态度却相当肯定呢。</P>
“嗯，不过，如果城中无事，我不会立刻回城中。”</P>
重岳挺拔地站在烽火台旁，目不斜视，没有看令。</P>
“城里当然有事啦，武者大会就要开始了，作为大宗师的你不也应该去看看？”令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顿了顿，然后才接着说道，“嘛，虽然说你也是预定了最后才出场，但我记得，以前你都是从头看到尾的吧？今年呢？”</P>
重岳抚了抚怀中的那个物件，眼底现出一抹思量。</P>
“唔，今年……也罢，我会去看的，不过，武者大会也不是今天就要开始，我又何必今日着急？”</P>
令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想到这一层。</P>
就在令语塞的时候，重岳的目光重新从城外挪回到她身上。</P>
“令，今天你好像是想我去城里——如果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你我二人兄妹之谊，何事不能直言？”</P>
令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是没能糊弄过去。</P>
既然被看出来了，那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干脆明明白白完完全全说出来好了。</P>
令秉持着这样的想法，果断把自己的目的透露了出来。</P>
“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年和湛月一块儿来了玉门咯，看他们的样子，感情还很好呢，依我看，什么该做的事都做了，只差最后的明媒正娶咯？”</P>
重岳时刻保持着平静的面庞这个时候总算掀起了一抹波澜。</P>
他瞪大了眼睛。</P>
“哈？”</P>
令摊开手，耸了耸肩。</P>
“他们说是来拜访我俩的，你怎么看？”</P>
重岳不复之前的冷静，开始来回在这一小片地方反复踱起步来。</P>
“我？我不同意。”</P>
“我也知道你在这事儿上不可能同意啦，没问这个，是问【那个】。”</P>
令的视线若有所指地落在被重岳藏匿在他怀中的那个东西。</P>
重岳兀地停下脚步，他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怀中。</P>
“唔……虽然舍不得，但是，如果他知道了，还要要的话，还是给他吧？”</P>
“真-的-么？”</P>
令拉长了声音，话中带上了一抹狐疑。</P>
她可是知道【那个】对于这天下人的诱惑力的，特别是武人。</P>
只要是个武人，就不可能对于【那个】不感兴趣，更别说是几乎已经在【武】之一途走到极点的重岳了，如果随随便便哪个人突然跑出来找重岳要【那个】，估计会被断然拒绝甚至进行【记忆清洗】的吧？</P>
【那个】就是这么有诱惑力。</P>
当然，也不是说重岳对于【那个】有这特别重的占有心，只是，现阶段来说，确实没有谁比他更适合保管【那个】了，要是随随便便放出去，这大炎恐怕会大乱一场呢。</P>
“湛月本来就比我更适合保管，而且，以他和那位的关系，说不定它会更愿意让湛月拿着呢。”</P>
重岳语气中带上了一抹无奈，他缓缓从怀中摸出【那个】。</P>
这是一本泛黄的，破损不堪的竹籍。</P>
五个方正的大字印刻在其上，</P>
——《自在极意功》</P>
令的眼神在竹籍上随意掠过，随后毫不留恋地挪开了视线。</P>
“不过，以湛月的性格，随随便便要人家保管这种麻烦的东西，他会拒绝的吧？毕竟，他又学不会这种武学——就像我一样。”</P>
令和湛月在武学方面的天赋相差无几——都是平常人的水平，即使在漫长时光的堆积下，最多也就能做到武者中一流的地步，在往上那就不是光靠时间磨能磨上去的了。</P>
所以，在叙拉古的时候，即使湛月有能力教学一些一流武学，那也只局限于前面初级的阶段，后面的地方只能让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自己参悟了。</P>
一流武学尚且如此，更别说是传说中的《自在极意功》了。</P>
想来，在这世间，唯一有可能学会这种传说中的武学的存在，就只有站在令眼前的重岳了吧？</P>
“也是。”</P>
重岳点头对令的说法表示了肯定，随后，他皱起眉头来。</P>
“果然，还是和湛月商量一下比较好吧，如果能让这孩子到湛月那儿去，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麻烦湛月帮我解答一些源石技艺上的迷惑，也是皆大欢喜。”</P>
重岳自认为在战斗力上还是差了湛月一截，至少他不能像湛月那样，在无数的军队方阵围攻下安之若素。</P>
他只是在武学上走到了前面，在【技艺】上确实难有敌手，但若是光论战斗力，那些具有神妙源石技艺的术士——譬如老天师，譬如湛月，更譬如萨尔贡远古传说中的沙阿——这些人都比他强。</P>
况且，他现在还在大炎朝廷眼下，若是不慎暴露了自己持有《自在极意功》，朝廷派人来要，他是给还是不给？</P>
综上所述，重岳自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足，不能做到完好保管《自在极意功》，而比起他，自由自在的湛月显然更有资格。</P>
一来是更有战斗力，二来，则是因为湛月特殊的身份。</P>
虽然说是前朝的异姓王，但所有魏帝都知道，他们的皇位也有湛月一半的功劳。</P>
——特意删减关于湛月的历史，消磨“湛王”名号在民间的影响力，做出种种监视和限制，正是他们恐惧湛月的表现。</P>
不过，对于重岳的这种想法，令只是撇了撇嘴。</P>
“这儿就咱俩，那些谦辞还是少说点吧大哥，毕竟——重岳是没有匹敌朝廷的能耐，但朔有。”</P>
令拿自己的灯杖没大没小地敲了下重岳的脑袋，灯杖和脑袋相交，发出“嘭”的一声闷响。</P>
重岳苦笑一声，拨开了令搭在自己脑袋上的灯杖，揉了揉自己的脑门。</P>
“我可不想和大炎开战。”</P>
重岳是允许存在的，但朔不允许。</P>
重岳再强，好歹是人，但朔则几乎已经是巨兽了——还是巨兽中最强的那一档。</P>
朔是继承了【岁】几乎全部权能的存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岁（二号）】，如果他不管不顾使用权能，其他十一个岁相几乎全都得因为权能被强行征用而陷入虚弱的状态。</P>
【岁】是什么？那是就算是湛月也需要大炎的大军，需要某个各种意义上都和湛月的变态程度相差无几的“真龙”帮助才能战胜的存在。</P>
如果这个时候的大炎突然冒出来一个【岁（二号）】，重岳可不会认为朝廷会在事后饶过他们一家子——就算有湛月出面，那也无济于事。</P>
所以说，情势比人强。</P>
重岳叹了口气。</P>
“不管怎么说，还是和湛月先见一面吧……对了，这事儿暂且不论，小年和这个混蛋的婚事怎么说？”</P>
打死他都不同意这门婚事。</P>
都说长兄如父，他自然也是如此，湛月这个混蛋东西，当初和小年分手的时候，可给他恨得牙痒痒，这会儿又说自己要再续前缘——哼，哪有那么好的事。</P>
在考虑这事儿的时候，重岳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是投的“反对票”，而且态度恳切。</P>
再说了……朝廷那边会坐看着湛月彻底和他们【岁相】绑在一块？</P>
令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P>
“哎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考虑嘛，都说自由恋爱的嘛。”</P>
重岳黑了黑脸。</P>
“年轻人……湛月的年纪比我都大，亏得他也能算是个‘年轻人’。”</P>
——要说湛月老牛吃嫩草还差不多。</P>
他就是这么个意思。</P>
“好了好了，不同意就不同意嘛，也没说非要你这会儿就做出决定，”令早就料到了重岳的这种反应，轻笑着挥了挥手中灯杖，“就这么说好了，晚上八点在玉门城的望沙楼见~”</P>
说罢，令便化作了一道云气，迅速远遁离去了。</P>
看着令远去的身影，重岳叹了口气。</P>
————————————</P>
玉门城角的铁匠铺。</P>
湛月一脸无奈的被年拉着，在铁匠铺内四处逛着，年还时不时随意地拿起一把铁匠铺里的武器，这儿挥挥，那儿瞧瞧。</P>
最要命的是，这小妮子还全然不顾铁匠的脸色，一脸理所应当地对这些武器评头论足起来。</P>
“抱歉，抱歉……”</P>
湛月叹着气，一边把一个鼓囊囊的钱包塞到铁匠手里。</P>
“家妻犯老毛病了，实在对不住，多多包涵。”</P>
“喂湛月，我哪有毛病？明明就是他自己——呜呜呜——”</P>
年话还没说完，湛月便一把捂住了年的嘴巴。</P>
他一边向铁匠赔着笑，一边把年往外拉。</P>
好不容易到了铁匠铺外面，湛月才松开捂着年嘴巴的手。</P>
湛月看了眼自己手心湿漉漉的痕迹，又看向年，叹了口气。</P>
“小年啊，我也明白，你身为匠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咱们又不是以指导的名义进去的，咱们只是俩游客啊。”</P>
年哼了一声。</P>
“这铁匠心眼子忒小，我好心给他指出问题来，不感谢我不说，反倒还生起气来了，怪不得没有好手艺，虚心请教的匠心都没有。”</P>
她从【天地熔炉】里掏了掏，摸出一张手绢，随后拉起湛月的手，用手绢抹去她刚刚在上面留下的口水。</P>
湛月露出一抹遗憾的神色。</P>
似乎是看到湛月的表情，年的眼睛闪烁起一抹笑意。</P>
她收起手绢，整个人靠在湛月的侧边，湛月的胳膊顿时被两团柔软所包裹。</P>
她凑在湛月耳边，灼热的吐息吹在湛月耳垂上。</P>
“喜欢的话，要不要上嘴尝尝？亲·爱·的？咱们可以找个没人的角落亲热一会儿……”</P>
“哟，小俩口说悄悄话呢。”</P>
熟悉的女声再度从天而降，也成功地吓了年一跳，她几乎就要跳起来了，好在湛月拉住了她。</P>
湛月捂额叹息。</P>
“令姐，下回出现之前，还是挑个好时候吧，我倒是无所谓，小年都要被吓出心脏病了。”</P>
湛月无语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