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P>
白天的武者大会很热闹,相应的,也很吵闹,特别是有个精力十足的年在湛月耳边一直欢呼着,搞得湛月竟然久违地感到了一缕疲惫。</P>
不过,累归累,答应别人的事儿还是要做到的。</P>
之前在望沙楼和重岳商议关于《自在极意功》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约定好了在晚上,到玉门城外去,练功。</P>
湛月也正好趁这个时候去问问重岳有没有关于湛师练的消息——他也没对此抱太大的期望,他在大炎活跃的时间还是挺久的了,但也没听说过湛师练还活着的消息,都是直到1087年才知道的。</P>
把年丢回客栈,并承诺自己十二点以前就会回来之后,湛月便随手披上了一件夜行衣,偷偷摸摸出了旅店的门。</P>
现在的大炎还在实行宵禁呢,他可不希望自己被逮到,麻烦的事情还是尽量少做为好。</P>
行走在玉门城内的黑暗小巷中,湛月不急不慢地往约定的地点走去。</P>
爬过城头,翻下城墙,越过沙丘,湛月缓缓走入一片荒原中。</P>
没走多久,一点影影绰绰的火光便出现在湛月视界的尽头。</P>
“到的挺早嘛,还真是积极。”</P>
湛月低笑了一声,身形一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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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挺早嘛。”</P>
湛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站立于此处的重岳的边上,恶作剧一般地伸手拍了拍重岳的肩膀。</P>
重岳心头猛然一跳,几乎下意识就要做出防卫的措施,但好在他及时收住了手,手掌堪堪停在湛月腹部前。</P>
湛月眉头一挑,微微拉开点距离,随后四处张望了下。</P>
“令呢?”</P>
重岳收回手掌,无奈地看向湛月。</P>
“她可没兴趣,估计在哪里喝酒吧?或者已经睡着了?”</P>
“啊,那还真是可惜。”</P>
湛月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P>
《自在极意功》不单是一门武学,更是一个夹杂了帝对源石技艺理解的尖端术法集合,湛月本来还想着要是令在场的话,他干脆也教一教令这里面的术式呢。</P>
重岳仿佛看破了湛月心中所想一般,耸了耸肩,随后开口道:“令的体系已经很完善了,加上这本残篇记载的术式要不就是残破不堪,要不就是只能用于辅助武功,她没必要也跟着来。”</P>
“哦?说起来,我还没仔细看过那竹籍呢,给我看看。”</P>
湛月毫不客气地伸手。</P>
重岳也没犹豫,径直把竹籍从自己怀中摸出,递给湛月。</P>
湛月接过来,随手翻了翻。</P>
“《太极》,《拳》,《腿》……哦哦,还有一些《理念》。”</P>
湛月满意地点了点头。</P>
他可不会太多这里面的术式,当时的湛月虽然接受的确实是帝本人的教导,但奈何湛月的武学天赋着实不高,所以大多数用于辅助武功的术式湛月都只是记了个大概,随后也压根儿没用过,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让湛月教重岳太多,估计湛月自己都会把一些东西弄错吧。</P>
湛月合上竹籍,丢还给重岳。</P>
“先说好啊,只给建议,只教这竹籍里的篇章,其余的我可不会多说。”</P>
湛月慢慢退到一旁,看着重岳。</P>
重岳点了点头。</P>
“本该如此。”</P>
“嗯,那么,我们的大宗师,哪里的术式不太清楚呢?”</P>
于是,在月光的照耀下,远古的技艺被不老不死的存在拾起,重新在这个世间闪耀出惊人的光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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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岳学得很快。</P>
虽然说在对源石技艺的研究上没有湛月这种术士来得深刻,理解上更是不如,也没什么天赋,但奈何身为岁相的本质,决定了重岳也不是什么太过于惧怕源石的存在,对源石的适应性也很高。</P>
加上本来这些用于辅助战斗的小术法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湛月很快就结束了一个篇章的教导。</P>
湛月抬了抬手,看了眼时间。</P>
这才晚上十点。</P>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P>
湛月宣布道。</P>
重岳有些意犹未尽,但他还是乖乖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平复了下呼吸,随后长长出了口浊气。</P>
他看向湛月。</P>
“湛月,你应该有什么问题想问吧?”</P>
湛月一怔。</P>
“诶?我还没说呢,你就知道了?”</P>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从一开始估计就想着赶紧结束了吧?”</P>
重岳笑了笑,随后随意地坐了下去。</P>
湛月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笑,而后走到重岳身边,但没有坐下去,只是站着,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P>
“嗯,我来是有个问题——你听说过湛师练这个人吗?”</P>
湛师练?</P>
重岳思考片刻——湛月说的应该是炎师练吧?</P>
他当然知道炎师练,也知道炎师练这些年来一直都打着湛月的名头在做好事,不过,这对于湛月来说也没坏处吧?毕竟是在做好事,在民间有个好名头还是挺不错的。</P>
正因为这个想法,他和其他的岁相也就一直没有在意那个炎帝的后人,反正她平时也不声不响的,只是在这片大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顶多就是到处给那些苦命人出头,为他们延命,但延命也最多只延续到他们寿命终结的那天,没有太超出。</P>
这样一个无害且低调的存在,别说岁相们了,就是大炎朝廷也没有对她表示过多大的关注。</P>
“我倒是知道她,湛月,你想找她吗?”</P>
重岳没有问湛月为什么要找炎师练,他知道“别多嘴”的道理。</P>
“嗯,如果你有消息的话,还请告诉我。”</P>
湛月有些意外,没想到还真有收获——那之前夕是不是也知道一点?</P>
嗨呀,当初抱着“像夕这种万年死宅老死不出门的肯定不知道”的心态,结果好像错过了一些消息呢。</P>
重岳摇了摇头。</P>
“知道是知道,但很遗憾,我并不清楚她现在在哪里——若是硬要给出一个猜测的话,我会推荐你去京城看看。”</P>
“京城?”湛月挠了挠头,苦恼地瘪了瘪嘴,“我和魏老二有约定,没事儿别去京城。”</P>
重岳摊开手,做出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P>
“你压根儿没打算遵守吧?”</P>
湛月干咳了两声,“谁说的,这千年里我还真没去过京城。”</P>
他没事去京城干嘛,给自己找难受吗?在龙门还好,魏彦吾是地头蛇,还有皇帝的关系,那些朝廷的视线也会收敛很多乃至压根儿没有,去了京城,好家伙,上回湛月去京城还是伪装过的呢,都有那么多人时时刻刻盯着他,要是没做伪装……啧啧啧。</P>
“不过……”湛月话锋一转,“要是我有要做的事的话,想必魏老二也会原谅我的。”</P>
湛月不免回想起了那道出于报复目的袭击他的龙形光柱。</P>
他感到略略有些牙酸。</P>
重岳看着湛月有些扭曲的表情,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转头将自己携带的东西整理了下,站起身来。</P>
“那么,今天就这样吧,告辞。”</P>
重岳行了个标准的抱拳礼,但湛月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P>
“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没问呢。”</P>
重岳眨了眨眼,随后把举起的手放下来,背在身后。</P>
湛月的视线落在他怀中,准确地来说,是他怀中那个竹籍。</P>
“这东西,哪里来的?别告诉我说是什么从古董摊里淘到的或者说是从哪个沙丘里抛出来的,以及……”湛月看向重岳的脸,眼神平淡,“为什么要我来教?”</P>
重岳不会的术式说不上多么高级,在有文本对照的情况下,重岳随便去天师府拉一个高级天师过来,教导他也是手到擒来,就算是为了保密性考虑,那令也完全足够了。</P>
重岳沉默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P>
“还是瞒不过你嘛。”</P>
“你根本没想过掩饰。”</P>
重岳一怔,而后苦笑一声。</P>
“你说得对,也许我就是期待着你能主动问我——是望给我的。”</P>
湛月微微睁大了眼睛。</P>
“——望?”</P>
岁相家的老二,以棋手自居,视大炎江山为棋盘,视朝廷巨兽为对手。</P>
但是——</P>
“为什么?”</P>
湛月情不自禁喃喃出声。</P>
时间对不上。</P>
望和大炎朝廷彻底决裂是在几十年后,也许在这之前他就有过要取代【岁】的念头,但绝不强烈——因为颉没死。</P>
湛月皱起眉头。</P>
不,不对,不一定是这件事——望现在的期许并不是要取代【岁】,而是找到一个高明的棋手来与他对弈。</P>
望现在在京城,朝廷也没怎么限制他,只是多有监视。</P>
重岳这个时候突然出声。</P>
“望那小子心眼子多,所以,我也一直想着要不要告诉你,不过,既然你选择问出来了,那么我也想给出我的建议。”</P>
重岳认真地看着湛月。</P>
“京城有变,全天下所有有点能耐的、能被召回的天师都被召了回去,除了北方的天机阁还留着几位阁老、上千天师镇守。”</P>
湛月脸色蓦然一变,他惊疑不定地望向京城的方向。</P>
“——封印有损?”</P>
“只是可能,不过,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望会这么安排,他也许有自己的一些想法,总之,小心为上。”</P>
“……啧。”</P>
湛月眼底的忧虑之色一闪而过。</P>
看来这京城是不得不去一趟了,不仅是为了找湛师练,更是为了望这莫名的“邀请”——以及可能存在的封印破损一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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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湛月随意把剑靠在墙边,自己冲了一下身子,便把自己塞进了温暖的被窝。</P>
年的手恶作剧一般伸了过来,揽住了湛月的脖子。</P>
“月,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P>
她趴在湛月耳边,轻声说道。</P>
湛月翻了个身,面朝着她,抱住了她的细腰。</P>
“京城出了事,我得去一趟,就这几天。”</P>
年目光闪烁。</P>
“我不能跟着一块儿去吗?”</P>
湛月苦笑一声。</P>
“很危险的,可能还要去加固一下封印,保险起见,年你就别跟着一路了,回尚蜀,或者就留在玉门和大哥令姐在一起。”</P>
年咬了咬下唇,露出一个倔强的眼神。</P>
“我很能打的!”</P>
湛月揽住她腰的手微微用力,两人的距离迅速变为了零。</P>
在这种呼吸都能感受到对方灼热气流的距离下,湛月眼神温柔地说道。</P>
“我很快就能回来,而且,望那家伙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我一个人的话,他奈何不了我。”</P>
“……啧,那个臭棋篓子。”</P>
年不爽地咂舌,随后,仿佛是想起什么一样,她紫色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缕落寞。</P>
“答应我,别再抛下我了。”</P>
“不会的。我已经下定了决心。”</P>
年的角顶在湛月额头上,她的脸埋在湛月颈窝上。</P>
“光说可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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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P>
湛月一脸倦意地被兴高采烈的年拉着到了武者大会的现场。</P>
两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着昨日的生活。</P>
湛月抬起手遮在自己眼眶上方,望了眼依旧猛烈的太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