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番外(十九)(1 / 2)

“他都在院中转了一个时辰了。”

萧翎趴在窗框之上,静静地看着独自一人立于中庭月下的晏既。

他背对着她,仰头望着明月,又偶尔低头望一望地面上的树影,“他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孤单的,为什么不进来和我们一起喝酒?”

萧翎不再望窗外了,转而在长榻上坐好,饮尽杯中酒,又倒了一杯。

伏珺笑了笑,“萧将军是海量。”

萧翎受了这句夸奖,也并不自谦,“我们萧家的女儿,每一个都如是。阿若在萧家住了两年,如今不也是不容易醉的么。”

她歪着头想了想,“反正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一杯倒,我后来是没见她醉过的。”

她很快又否定了,“也或许是她醉了,我却没有发现。”

伏珺拿起了酒杯,看着酒杯之中泛起的澄明月影,“殷姑娘……有一回她来我的营帐里找我,心里有些烦心事,正好我在喝酒,便给了她一杯。”

“结果就那一杯,她居然直接就醉了,最后还是明之将她送回自己的营帐里去的。”

“两年时间,过来觉得这样快,可是想一想已经改变了的事,又觉得无比漫长。”

想起观若,萧翎饮完了这一杯酒,又重重地将酒杯放了下去。

力道之大,几乎要让酒杯顷刻碎裂。

“高熠老儿,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在薛郡数地征选家里佳丽还不够,他居然……”

伏珺望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其实谁都知道,中秋团圆之夜,晏既是在为谁,为了什么事而风露中宵。

中秋之夜,留下的回忆里不该只有愤怒。

萧翎的情绪也渐渐消沉下去,不再为自己斟酒,而是直接拿起了酒壶。

那时她们都无能为力的事,伏珺也如法炮制,举起自己面前的酒壶,同萧翎碰了碰。

“人生乐事知多少,且酌金杯。我就是最喜欢如萧将军一般豪爽之人。”

碰杯之后,他们各自饮下一大口酒,而后望一眼窗外,继续同彼此闲谈。

“前几日我见萧将军收到了一封自丹阳而来的信件,你的情绪似乎并不太好。不知是为了何事,或者今日我能帮你消一消愁。”

她最擅长做的事,大约就是聆听了。她是娘娘的孩子里最擅长聆听的一个,是她觉得自己对娘娘而言,最有用的时候。

萧翾的情况如何,观若的情况如何,她都大抵知道。萧翎收了那封信之后情绪不对,分明是为了某些私事。

若是可以说的话,她很愿意做一个倾听者。

萧翎听罢伏珺的话,未置可否,只是又转头望向了窗外。这一回不是望晏既在做什么,而是望中秋之月。

她想起自己刚刚拿到那张记载他命运的信纸时的模样,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前两年的中秋,我至少能见到他。”

见到崔晔。

每一年如中秋,除夕这样的团圆之节,母亲知道三姐周围清寂,总是和她一起去萧宅之中过节的。

中秋家宴,除夕家宴,宴会之上,能看见他作为琴师列席,或是就在三姐身旁。

她其实是不愿意看见他作为三姐的面首出现在宴席上的,看着他卑微讨好的模样。所以后来的除夕,知道他会在,她都找借口逃开了。

不惜让自己在雪地里冻上一个时辰,只为了得到“风寒”这个借口,而不让三姐发觉。

她好不容易从自己那种分不清是不是喜爱的情绪之中走出来了,以为自己能如从前一般欣赏他,那一张信纸,无比残忍的信纸,就已经向她宣判了所有事的结束。

她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伏珺听过这样的话,又望见萧翎这样的神情,自然也就知道,她是在怀念过去的恋人了。

她没有打断她的思绪,保持适当的沉默,本也就是聆听的一种。

在开始叙述之前,萧翎先回过了头来,神情迷惘,“我已经有了新的恋人,是我的沅沅。”

“若是我此时还在怀念着别人,是不是对她的背叛?尽管我早就已经不喜欢他了。”

伏珺摇了摇头,她怕萧翎曲解了她的意思,又补上一句,“萧将军,这样的事情,我是不能替沅沅姑娘来评判的。”

萧翎泄了气,“好吧,不管这样算不算是对不起她,中秋月下,我总归是想起了旁人来。”

“若是将来沅沅觉得生气,我会好好地同她道歉的。”

她想要述说她此时的心情,骤然想起崔晔的死,方才那一点点对自己“不忠”的悔愧,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萧翎笑了笑,“其实方才我问伏大人的那个问题,若是由我三姐来回答,她一定会告诉我,‘不必为了这样的事情而感到惭愧’。”

“若我的恋人是男子,她会更理直气壮。我三姐曾经所托非人,走到这个位置上,也还太多男人打过交道,她是很了解男人的。”

了解男人,了解他们的卑劣。

“她觉得相比于男子,我们女子对自己的要求总是太高了,我们总是坚守着我们的道德底线,这样一件小事,也要回头忏悔一番。”

“可若是男子,偶然想起自己的风流往事,不仅不会觉得惭愧,反而甚至要诗兴大发,把这些事都写成诗词呢。”

赢得青楼薄幸名,在他们士大夫眼中都是好事。

她侃侃而谈之后,才想起来房中院中的两个人都是男子,“希望我这样说,您不要觉得是被冒犯了。”

伏珺小酌了一口壶中酒,“不瞒萧将军说,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我的同辈感到羞耻。”

萧翎忍不住笑起来,“同您谈话,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伏珺话中的关切之意更浓,“那封信中所提及的事,您都已经消化完了吗?人世已经足够艰难,不要为难自己。”

“像是一个年长之人会说的话。”

伏珺靠在了一旁的扶手上,姿态慵懒,用下巴点了点院中的那个人。

“喏,在他身边呆得久了,看他们分分合合,好一阵歹一阵的,我都已经快要变成一个专写苦情诗的诗人了。”

萧翎最爱笑,闻言又稳不住笑了一阵,倒是将院中的阴霾都驱散了不少。

而后她同伏珺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