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嗡响,眼看着三枚铜板即将落在那支玉尺之上。烨也是相当的期待结果,但是急转直下的铜板却骤然出现了变故。只见木桌之上的那株萤草顶部突出一支尖利的尾锥,刹那间伸长了一尺有余,瞬间从那三枚跃起的铜板中的空的方孔中穿过,让后纠结而成的球体上的光芒也变得模糊起来,而且那些莹亮的光芒此时竟成了一副血蒙蒙的红色。
被穿起的几枚铜钱又被那株萤草丢了出来,速度快的有些异常,寻文几乎来不及躲避,紧急之下只得横起手中的玉尺来阻挡,铜钱此刻早已不在他的控制之下,那铿锵的击打也刚硬无比,只听三声刚脆的碰撞之后,寻文一张惨白的脸,还有一阵急促的呼吸。
“大头文,你没事吧。”烨赶忙扶着几乎脱力的寻文,手掌撑着他的后背,一股细弱的鬼气从他的后背散出,明显的冰冷感让烨有点不适。这同之前在森林里还有溪涧间亲眼看到的那些鬼气并不是很相似,那些鬼气仅仅是冰冷,却绝不会达到这种程度,而这触手而过的鬼气中竟还有一席冷彻入骨的感觉,那不仅仅是冰冷,似乎还有一种情感,附体而过之后,穿梭之下还有无数难以琢磨的凌厉和胶着。烨来不及体会那种感觉,只有一点点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心神,缓缓催动体内的灵气来环节寻文的痛苦。
木桌上的那株萤草在此刻看来竟是那般的妖异,不再如之前烨所看到的那样普通,刚刚释放过攻击,这会儿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中央的那颗光球上的光芒似乎也微弱了不少。
随着灵气的不断输入,寻文也渐渐的苏醒过来,他的身体看上去也变得有些虚渺了,为了阻挡桌上那株诡异萤草的攻击,寻文也耗费了不少的灵力,现在连凝聚实体都做不到。
“大头文,感觉怎么样,”烨扶起寻文,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看来果然有异,这萤草似乎也不是凡物,刚才的攻击即使是我恐怕也是难以承受的,你的速度虽然快,却也没有能够躲过它的攻击,想来这株萤草必然已有灵性。不过它到现在为止没有再发出过什么攻击,可能也是有些脱离了。”
寻文艰难的撑起身体,抬手想要抽出屋门上的门闩,“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地方不能多呆,一株萤草都能有如此能力,恐怕我们此行要艰难许多了。”他用力拽了几下,发现门闩似乎已经被固定在门上,根本无法抽出。
烨看了看怪异的门闩,“让我来试试。”烨缓缓伸出双手,猛然间从他的指尖迸射出无数肉眼难辨的紫色气线,烨在紫竹林中静悟三年,此时所散发出的气线就如紫竹之内的竹丝一般,凌乱而坚韧,这便是紫竹清气。乍响的气丝缠上那柄木闩,只见他指尖轻动,那些锋华如刃的气丝嘠然绷紧,即使是精铁在这紫竹清气的切割之下恐怕都会如豆腐一般不堪吧,可是那门闩却只在这紧绷的压力之下弹起了继续细小的微尘,便再无任何的动静。“不行,这门闩似乎被下了封灵咒,根本无法打开。”烨满头大汗的喘了口气,刚刚这看似轻松的指尖轻动着实让他费了不少的功夫,不过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有些酸疼的指尖又是迅捷的绕闪了几圈,紫竹清气再次出现,“看看别的地方能不能打开。”乍起的紫竹清气眨眼间便向木屋的四壁击打了数次,铿然之声不断的响起,却不见丝毫的效果。
就在这时,木桌上萤草的光芒竟然再次变得莹亮,那光芒看上去甚至有些刺眼,几个呼吸之间,那光芒似乎就如一颗耀眼的小太阳一般,那如呼吸般变换的光芒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暴怒的心脏在猛烈在跳动着一般。木屋的四壁在这光芒变换之下也开始变得不再平整,就连地面也开始慢慢的晃动起来,而且整个屋子还有不断变大的趋向。
寻文几次挥着手中的玉尺想要去阻挡不断变大的萤草,烨烨用紫竹清气缠绕上那株萤草,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努力,那株萤草依旧一副浑然不惧的样子,两人的攻击都被一个看不到的护盾所阻挡,每次碰撞都只有一丝微乎其微的玻璃炸裂声传出。
约摸一柱乡的时间之后,小屋已经挣大到了方圆十丈的样子,中间的木桌也变得高大了几分。眼看自己的攻击毫无作用,两人只好背对而立,谨慎的注视着中央那株诡异的萤草。木屋的扩大也渐渐停了下了,四壁之上还残留着无数撕裂一般的痕迹,有如被无数巨兽撕扯而过的样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株萤草终于躁动了起来,凝聚中中央的光球犹如一只振翅的蜜蜂,强烈的震动着,身下的木桌木椅此时似乎也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那木椅的腿角生生的刺入地面,原本就有生气的身体终于看上去像是活着的藤木一般,开始疯狂的生长着,四侧的木椅同时生长的样子看上去甚是恐怖,那种速度让人惊叹,在木桌木椅本身的形状几乎要消失的时候中央的那株萤草猛的挣出身下的花盆,犹如龙髯般的根须狠狠的刺进四侧的藤木,只见那根须刺入藤木的时候,瞬间便像是血管一般开始剧烈的涌动起来,整个空间里散发出一丝血腥之气。
随着根须的吸收,那萤草的身体不断的壮大,周围的空气里开始盈溢着越发明显的猩红雾气,寻文抬手轻轻捻了一丝雾气,忽然目光暴射,“这是鬼气!而且是红色的鬼气!”
烨回忆起萤草之前攻击寻文之时,穿过寻文身体的那些鬼气,那种冷彻的感觉现在还让他有些禀然,“确实,它刚刚攻击你的鬼气就十分诡异,跟在林子里沃感受到的那些鬼气并不相同。”
寻文紧张的攥着手中的玉尺,“不只是诡异。你可知道,我的魂魄之体平时是并不会畏惧鬼气的,而且平常的鬼气即使对你这种普通人来说也只如空气一般,并无大碍。但寒气极重的鬼气就不一样了,鬼气只不过是无生之灵离世之时所散发而出的气息,在我们魂族极为常见,因为我们在出生之时便已丧失了肉体,仅仅是以魂魄为体,我们出生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鬼气,但是有一种冰冷的鬼气是我们极为忌惮的,应该就是眼前这种。我们族中有老人讲到过,灵魂离世之时散发出的是普通鬼气,灵体中的生气和灵气便会转化为鬼气,但是如若这灵魂仍有所眷恋和牵挂,残留的灵魂会依附在魂魄之上,但是残缺不全的魂魄和灵魂并不能很好的结合,所以便不能如魂族一般生存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成鬼气,这种鬼气因眷恋而冰冷,如果这冰冷足够强大,便可击碎灵魂。传说弱水之下有三千血池,因其逆天的煞气,表面被寒冰所封,如果我猜的不错,这红色的鬼气应该与那冰池中所封之物相差无几。”寻文有些颓然的拍了拍烨的肩膀,“难道今日我们就要丧生于此了么?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带你来见识着一切,我们的力量还差的太远啊。”
烨听了寻文的话,心中也浮起一丝无奈,想着老头子死去时的样子,想着晋那微笑的目光之下掩藏的落寞,想着澄爷爷离去时漫天的业火,想着卓阿那双冰寂的眼睛,想着香焚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他有几多无奈,不过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又笑了起来,嘴角微微的上扬,样子看上去很尴尬,他拍了拍寻文的肩膀,“你说,如果我死了,你还会去寻找禺京么?”
寻文愣了愣神,过了一会儿,也笑了笑,疲惫的坐在地上,望着头顶撕裂的天花板,微微的叹了叹气,心中浮现出许多朦胧的画面。
……
那天的雾很大,村子里几乎没有一个人出门,魂族都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呆在家中,那天的寻文刚刚吃过早饭,父亲严厉的面孔他现在还记忆犹新,“整天就知道玩儿!”父亲总是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是不停的叹息。他没有母亲,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样子,村里人也很少提起,不过他知道,母亲在生下他的那天就离开了村子。母亲离开的那天村子外面停满了红色的轿子,有人说那天母亲笑的很开心,也有人说那天母亲满目泪光,也有人说母亲离开的时候面容冷漠。其实他清楚,母亲是这个村子的恩人,魂族在那些年里时常有人莫名奇妙的消失在山林,只是因为那些年城中不少人盛传魂族之人体内有极为精纯的灵魂之力,这灵魂之力若拿来吞噬,普通之人可强身健魄,修者可凝练灵力,此后这魂族之人便成了世人所艳羡的绝美食物。有一天,一个人找到寻文的母亲,告诉他说,“如果你可以嫁给我,我就可以赐予你族以庇护。”他的母亲因此离开了。
寻文十八岁了,他知道村子里的人为什么经常躲着自己,他知道那些擦身而过的那些鄙夷面孔,他甚至从未因此而去解释过,因为他也从未见父亲解释过。十八年,寻文自从得知母亲的下落之后,便郁郁终日,他眼角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孩子,而他只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他曾经站在父亲面前愤怒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依旧一副低落的样子,“等你长大的那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长大,长大,我还不够大么?还不够么?非要等到了解真相的人都死了才够么!”
“啪!”父亲重重的抽在寻文脸上,“除了玩儿你还知道什么!”
“是!我是只知道玩,我是只知道玩!”寻文摸着脸上被父亲抽红的印子,“他们那些嘲笑的脸看上去真的很好玩。”
父亲抬起手臂,良久,又沉沉的垂了下来,只有眼角散下的几滴老泪,他无力的推开寻文,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那一刻寻文看着父亲的背影,他多想伸手扶一把,可又想起那些鄙夷的眼神,心中浮起无数的酸楚,“懦夫!”狠狠地摔门走了出去。父亲弯曲的脊梁艰难的扭了过来,低声的对着空荡的房门说,“我多想是你啊,你母亲付出了这一切,我真的不能让他白费,如果你真的要恨我一生,我也愿意。”
清晨的浓雾里,寻文肆无忌惮的流着酸楚的泪水。他的脑海里尽是那些戏谑鄙夷的眼神,耳朵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回荡着讽刺的话语,吵嚷着让他无处藏身,他几乎无法忍受脑袋里胡乱蹦出的那些东西,捂着自己的耳朵大声的嘶喊着,想要减缓心中的痛苦。大喊之后寻文坐在树下,面无表情的流着泪,他恨这村子,他恨父亲,他恨不得他们都去死,那种恨让他的目光变得锋利。他从怀里抽出一支匕首,猛的跳起来,对着背后的大树猛烈的刺去,一下又一下,“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都去死!”猛烈的动作让他的虎口都崩裂开了,鲜血沿着刀刃流进刺破的树干里,看上去无比的诡异。
寻文看着自己的留下的作品有些头皮发麻,“我这是怎么了?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当他清醒下来的时候猛的丢下手中的匕首往村子里跑去,越想前越能感觉出一丝怪异,心跳在不断的加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踏进村子的时候,浓雾渐渐的散了,村子依旧一副安静如初的样子,只是空气里荡漾着一股奇怪的气息,他不小心被拌了一下,低头一看,一张鲜血四溢的眼睛正死死的瞪着自己,他吓的出了一身冷汗。雾几乎消失殆尽了,他猛的抬起头,只见满街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落在那里。
“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