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川流车群驶下高架桥,正逢红灯亮起,车子停下,她看到男人的下颌骨微动一瞬,便再次确认自己没料错——</P>
他就是要去查“7·26”那桩连环案的。</P>
即便被禁了权限,也执意要查。</P>
……</P>
但他面色未改,只是微微笑着,轻描淡写随意哼了一声。</P>
“保护你们俩,难道不是我的责任么?”</P>
……</P>
她张了张嘴,但没有再反驳,只在红灯重新转绿之前伸出手,学着他总爱摸她耳朵的样子,也轻轻捏了捏他的柔软耳垂肉和倔强短发,又重新坐直。</P>
——</P>
——</P>
回到城西家中,他熟练停车陪她上楼,她如他所愿简单收拾了些换洗衣物,又原路回到警队附近那套毛坯房,他甚至还像当年第一次带她去出租屋时一样犯了憨憨的毛病,非要严格遵守着新人进婚房的习俗,拦在门口,把她打横抱着进的门。</P>
这幢毛坯屋明显是被他收拾了一番,虽说仍是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多出来的双人大床之外,与她上次来时几无差别,但看上去莫名就是多了好些温暖舒适的预感。</P>
快该出发去机场了。方清月惦记着时间,任他抱进毛坯屋,被他脱掉鞋子,又放到琉璃台面上坐稳,才拉住他。</P>
“你要带的行李收了么?”</P>
“我没什么要带的,该拿的都放在车上了。”</P>
他看了眼表,觉得时间还来得及,便又低下头想吻她。</P>
但被一只小手居间作祟挡住了。</P>
他微张开嘴,吮了吮她的掌心肉,抬眸就见她正湛湛望着他,笑得格外甜,语气慢条斯理。</P>
“成辛以。”</P>
“嗯?”他含含糊糊哼。</P>
她轻轻问。</P>
“《警察法》第二条第一款是怎么规定的呀?”</P>
他眨眨眼,埋在她掌底笑,像大二那年冬天那样,一字不差地、慢悠悠背了一遍法条。</P>
“‘人民警察的任务是维护国家安全,维护社会治安秩序,保护公民的人身安全、人身自由和合法财产,保护公共财产,预防、制止和惩治违法犯罪活动。’”</P>
“嗯。”</P>
考题答对,她颇满意地点头,环抱着他的腰,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下巴。</P>
“所以说,你真正的责任是要保护所有公民,我和老爷子,只是其中的两个而已,不应该分走你太多的精力,对么?”</P>
……这是什么笨蛋逻辑?她是他合法妻子,老爷子是他的家人,跟“所有公民”怎么可能一样呢?成辛以好整以暇望着她,也不说话,只摇头。</P>
她又绵绵软软开口,虽然是在讲道理,语调却比从前谈恋爱时更会撒娇了,令他看得心痒痒,甚至开始后悔定在今晚出差。</P>
“而且,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呀,我们也有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对么?”</P>
“对。”他亲了亲她的头发,手臂揽着她。</P>
“但我也有保护你们的能力啊,安排这些小事而已,不会分走我过多精力的。要是连这些都顾不全,那我是不是也太弱了一点?”</P>
方清月用两只手指轻轻戳他的脸。</P>
“哟,夫妻之间还需要计较强弱么?”</P>
他顿了顿,不知为何竟然有一丝被感动到,下巴垫在她的锁骨上,笑容慢慢绽开来。</P>
“那我就只在你面前弱一点,你来保护我吧?”</P>
“好呀。”</P>
她低声呢喃,想了想,心中措辞一番,又道。</P>
“其实……我现在的……抗压能力还不错,没有特别特别差。成辛以,你……”</P>
她娇滴滴眯起眸子,指尖悄悄从他的衬衫下摆溜进去一点点,但故意只在腰带扣上勾了勾,微凉指节似有若无触到腹肌上。</P>
“……愿不愿意……相信我呀?”</P>
……</P>
成辛以默默紧了紧后槽牙,腰眼一僵,大腿蠢蠢欲动地上前蹭到她的身体,喉结上下滑动。</P>
如今他总算能理解了,那些昏庸君王,为什么会扔掉江山、燃遍满城墙烽火只换美人一笑,又为什么会宁死在温柔乡里都不肯起床上早朝了……</P>
……他真的不该今晚出差的……</P>
不然,现在他就可以……</P>
……</P>
“嗯?”</P>
没等到回答,她又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P>
他倒吸凉气,捏了捏她的腰,低头咬她。</P>
“……方清月,你学坏了。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临时改签?”</P>
……</P>
察觉到危险,她立马识趣地从他怀里溜出来,只拉着他的手,在琉璃台上挪了个地方坐直,看了眼时间。</P>
“最后一件事,问完你就该走了,不然要误机的。”</P>
“嗯?”</P>
成辛以也不阻止她逃跑,只改咬她的手指,等她继续提那些试探性的问题。</P>
“上次,你跟我说过的橡皮的事,现在查清楚了么?”</P>
他没停顿,继续埋头亲她掌纹。</P>
“还没呢,快了。”</P>
方清月“嗯”了一声,歪头想想。</P>
“那上次,我有没有真的帮到你呀?”</P>
“有啊,当时我不就夸你了么。”</P>
她点点头,轻声道。</P>
“当时你让我看笔迹,毕竟也不是我的专业。但如果是专业、或者亲身经历过的事,也许我可以帮到你更多吧?”</P>
“成辛以,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想太多,也不要一个人硬扛、让自己每天都那么辛苦。好不好?”</P>
……</P>
这次他停下了。</P>
她果然还是猜到了。</P>
近来她敏锐极了,甚至已经想到了商宇麒那晚所说的那一层。</P>
弯路。</P>
任何一个理智冷静的刑警,想要重新启动陈年旧案的调查工作,都不可能落下的那一环——再次询问当年涉案的关联人员,甚至通过一些侦查手段想尽办法去激发幸存受害者尘封多年的旧记忆。尤其是她——亲身经历了最后一件命案、又给专案组提供了画像,她是最后一个接触第四名死者的人,也可能是唯一一个直接与凶手接触过、却侥幸活下来的人。</P>
时隔十年,她极有可能仍然是翻案的关键。</P>
也许吧,这也许是应对旧案的最好办法之一,也是不容忽视的捷径之一。</P>
商宇麒知道成辛以在查“7·26”案,所以商宇麒想到了;如今他越来越瞒不住她,所以她也渐渐开始想到了。</P>
他们大概都以为他会这样做。</P>
可他不会,他不会走这条捷径。</P>
死也不会。</P>
即便这桩案子可以重启、即便他可以解禁,他也绝对不会让她一起参与进来,不会问她案情细节、不会让她看案卷、不会让她再回到那段记忆中去。</P>
因为他害怕。</P>
他再承担不起半点风险。</P>
……</P>
成辛以回过神来,抚了抚她的脸颊,目光灼灼。</P>
“方清月,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抗压能力,真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更依赖我一点。”</P>
“嗯?”</P>
“你看,我都要出差了,你还满脑子都是案子,就不能多表达一些不舍么?”</P>
“……那你也多依赖我一点,单向依赖怎么行。”</P>
“我还不够黏你么?‘成’皮糖这个名字是白叫的么?”</P>
方清月低头眯眼笑,重新抱住他。</P>
“再不走,你真的要误机了。”</P>
成辛以装模作样箍住她抱他的手,不让她松开,兀自演起来。</P>
“可你抱得太紧了,哎呀,走不动……方清月你个黏人精……我知道你特别特别舍不得我,但不要抱这么紧,我都要喘不上气了……乖……”</P>
“……”</P>
“……成辛以你今年真的三十二岁了么?怎么比我干儿子还幼稚……”</P>
……</P>
——</P>
【第八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