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徐的！你疯了是吗！你是想让我们都死，是吗！”</P>
男人低垂着脑袋，双肩耸动，又缓慢又规律地，有节奏地笑起来，笑声怪异如黑洞内盘桓的乌鸦，又透出一丝悲凉和厌恶，像是在厌恶女人，又像是在厌恶自己。</P>
“……哈哈哈……不是故意的……我忘了……哈哈哈……等想起来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看出这个疤不对劲儿了……你知道吗……他居然只握了个手，就立刻问我以前是不是打过篮球……哈哈哈……这就是命运吧……哈哈哈哈……真他妈的……该……我他妈的就是活该啊……哈哈哈……”</P>
呼噜声杂乱，像浸泡在浊水中升腾冒泡的熏臭沼气。</P>
“……他怎么比以前还牛逼……”</P>
“……真不愧是……成哥啊……”</P>
……</P>
女人重新跌坐下来，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艰难喘息不止，像是在哭。</P>
她能想象他质问男人是不是打过篮球时的语气和表情，那张棱角分明、立体俊朗的脸，还有那双敏锐又湛黑的瞳孔，不带一丝情意，叫人不敢直视，周身生出冷汗，还有那种嫌恶至极的目光，如箭一般，她只做错了一次，只有那么一次，可她却不得不用余下的所有日子为此付出代价……</P>
她哆嗦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冰冷的天井，空调外机箱的水汽滴在她的肩头，巨大的黑蜘蛛爬过她的肚脐，她嘶哑着冲他哭喊，诉说隐藏多年的委屈爱恋。她知道所有男人都见不得美丽女人的眼泪，可他却说，他只觉得她可悲。</P>
……</P>
她又想起会被他堵在那个天井的经过，想起那双精明得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和他过高的警觉。这个蠢货，姓徐的就是个蠢货，他会暴露他们的，他看似伪装得最好，完全变了个人，可他也是最经不起细查的……如果真的被发现……那后面她的计划……就全完了……</P>
“段驰知道这件事吗？”女人小声问。</P>
男人摇摇头。</P>
一声艰难冗长的呻吟从女人口中漫出。</P>
“……不……一定不能让段驰知道……否则你会死的，我们两个都会死，他会杀了我们的。”</P>
但男人并没露出丝毫害怕的神情，反倒又冷笑道。</P>
“那又怎么样……我早就该死了……十年前，我就该死了……”</P>
“够了！”女人又站起来。</P>
连续的蹲下又站起、站起又蹲下，让女人的衣裤多出了许多褶皱，俏丽面容狰狞，鼻孔大张着，两翼随着呼吸而扇动，看上去显得格外滑稽。</P>
“别再提那件事了！”</P>
“怎么？”男人斜睨她一眼。</P>
“你没梦到过她吗？”</P>
光影交叠在女人的脸上，一侧是冰冷不屑，另一侧却是尚未来得及完全退散的紧张焦虑，令她整个人像是昼夜分裂的精神病人。</P>
“我没有你这么优柔寡断。”</P>
——</P>
就在这时，自女人的脚底、地板下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噪音，像是有什么动物在下方拼命挣扎，类似于椅子腿和干燥地板极力摩擦的声音，仿佛不锈钢锯齿贴紧牙齿重重碾过，令人脊背生寒。</P>
女人麻木地闭了闭眼。</P>
“她怎么样？”</P>
“老样子。”男人也是一脸麻木，半刻未停继续说道。</P>
“我要去自首。”</P>
女人咬住牙关，看起来像是在极力忍耐。</P>
“还有几个月，就到她十周年的忌日了。而且她是八月的生日，就在下个月，你不想去陪她吗？”</P>
男人紧闭嘴唇，眼中开始流露出绝望和自弃。</P>
女人再一次蹲下来，低声劝道。</P>
“再等等吧。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P>
男人没表态，捏紧手里的枪。</P>
“但我也不会杀她的。”</P>
女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P>
“不会杀谁？”</P>
男人看着她，龇出畸形的牙齿，中间一颗牙被打掉了，所以再次发出的笑声如漏风吹哨一般难听，呼噜作响。</P>
“月姐。我也不会杀她，也不会伤害她。”</P>
“呵，怎么？”这次女人也冷笑起来，笑声比男人更尖更响，也更刺耳，地板下方的挣扎声停下了。</P>
“怜香惜玉？还是因为她对你那位假爷爷对身体状况很关心，又帮你看了你假爷爷的片子？我知道，方清月是大善人，你们所有男人都喜欢她，都想得到她，但你醒醒吧，你不伤害她，也不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那些事。”</P>
男人不说话了，但神色依然十分嫌恶。</P>
女人冷冰冰跺了跺脚。</P>
“不需要你，我会自己动手。”</P>
说完，便转头离去。</P>
就在女人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男人突然低声开口。</P>
“你最近回过城南的家吗？”</P>
女人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P>
“那不是我的家。”</P>
男人继续说着，带血的指腹抚摸枪身，像在自言自语。</P>
“班长回来了。听说是他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他回来照顾。”</P>
“他结婚了，但他结婚之前去过北郊。你应该知道，他是去看谁的，又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是去看谁的。”</P>
身后传来女人冰冷麻木的嗓音。</P>
“关我什么事？”</P>
男人回过头，被打歪的鼻梁终于勉强修复至原位，破裂的嘴唇冷冷开合。</P>
“骆曦曦，你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