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警笛(2)(2 / 2)

……</P>

但他根本连一步都没迈出去,就发觉眼前一黑,呼吸一紧,身体被一道巨大力量猛地从后掳住。萧海军本能要反抗,但持刀的手被重重掰向一个不合常理的角度,匕首迅速向下滑落,眼看就要脱手。他大力向后踢转,想用曾经练过的拳脚功夫反挣出身后之人的控制,但那人的拳脚功夫似乎比他更专业、准备也更充分些……</P>

是他轻敌了。</P>

他看到手中的匕首像突然被拦腰折断了一样,只能拼尽最后一丝挣扎之力,想将匕首朝着面前的欲杀目标竭力掷过去。犀利锋刃银光沿着一个弱不禁风的抛物线向前栽,而萧海军自己只觉得天旋地转,口眼欲眦,“嘭”的一声巨响,头已经被撂倒在冰凉地板上,随即被朝着病床下方的金属支架急速拖拽过去。</P>

只三四秒的工夫,萧海军就像条被迫上岸的鱼一样徒劳地翻腾着肚皮,嘴巴里生出铁锈味,冰冷金属铐住他的手腕和床架,双眼与地板九十度角垂直,因为剧烈痛觉而被迫眯成一条缝,模模糊糊之中看到那个刑警队长座下的轮椅像是黏在了墙上,椅轮平行于他眼中的世界。</P>

那个刑警队长确实是被厚重白绷带包着半个脑袋,和原本躺在病床上伪装他的人一样,但区别在于他无疑是完全清醒着的,左手打着石膏,面色苍白,内穿病服,外面套披着一件黑色衬衫,上身罩得严严实实,这使他整个人得以如蝙蝠一般悄无声息隐蔽在黑暗中,没有被萧海军发现。</P>

但他的神态平稳从容,目光中甚至带了一丝嫌弃,即便眼前有飞刀袭来亦纹丝不动,暗沉光影直线状倾斜,将他的脸照出忽明忽灭的重叠分界线,像一尊隐在山雾之中冷观世事的肃穆木雕。</P>

……</P>

“头儿!”</P>

擒住歹徒的田尚吴确认过萧海军已经无法挣脱手铐,才摘掉呼吸面罩,彻底掀开整床被子,从病床上跳下来,担忧地确认成辛以的状态。</P>

刚才他本该第一时间将匕首夺下来的,但萧海军毕竟是军旅出身,比一般的市井罪犯更有格斗经验,力道一点儿不弱,所以他没能立刻同时控制住歹徒和凶器,不可避免地让匕首又多往前飞了一段距离,刀尖斜向下深深扎进了地板缝隙,位置离成辛以此刻搭在轮椅踏板上的脚尖只差了几公分。</P>

“……头儿,你没事儿吧?”</P>

角落里默默观完战的男人一动没动,冷冷瞪了他几秒,然后才哑着嗓子凶戾反问,重音落在第一个字上,神态像个超级严厉的魔鬼教官,除了过分沙哑的嗓音和间歇性咳嗽,骂人的语气完全不像刚受过几乎致命的重伤。</P>

“你(重音)没事儿吧?”</P>

“……啊……”田尚吴愣了愣。</P>

“以后你要是当了队长,就这么教你的队员?……咳咳……你耍猴呢?跟谁学的?近身擒拿,行动之前不过脑子的?还有,你出手还能再慢点吗?咳咳……”</P>

……</P>

田尚吴反应过来。</P>

近身擒拿的大忌之一,就是在发动突袭时突然遇到外在因素的负面影响,干扰行动动线。毕竟近在咫尺的搏斗千钧一发,情势瞬息万变,每一个最细微的疏忽都可能会变成致命的导火索。</P>

整个市局里,只有田尚吴和成辛以的身型最接近,乔装起来难度也最小。所以这个角色毫无疑问要由他来担当,并且为防止走漏风声,他们连孟余、曲若伽等人都不得不暂时瞒住了。</P>

也是为确保逼真,刚刚假装躺在病床上冒充自家队长时,田尚吴做了简单的面部乔装、并戴了真实的医用呼吸面罩,还与急诊科的陈医生私下确认过,呼吸面罩和前排仪器都是按照最真实的重监病房标准布置的,面罩上连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检测仪器,管线纷多,根根交叠。</P>

而制服萧海军时,他是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的,忘了要提前摘掉面罩。</P>

没被管线扯绊到算他运气好,但不能否定一个事实——他确实在行动前没合理预判风险,万一被线路耽搁导致一击不中,就很可能会被歹徒抓住须臾之机反扑,令整个计划全盘泡汤。</P>

田尚吴感觉画了伤妆的脸部皮肤开始发烫。但他终究是个钢铁直男,只顾着反思自己的失误,并没对成辛以的上一句话产生过于细腻敏感的联想,如果换成是曲若伽在场,那句“以后你要是当了队长”就会进一步印证她此前的某些零星直觉了。</P>

这会儿,成辛以翻了个白眼,没再说什么,眼神示意田尚吴开始办正事。</P>

——</P>

田尚吴拔起那把插进地板的匕首,又把萧海军附近的一切风险物品都拿远,后者显然还想挣扎,怒目圆眦瞪着成辛以,动辄用力扯动手臂,似乎想将自己硬生生从警用手铐中挣脱出来。</P>

“老实点!”</P>

田尚吴喝止道,强行摘下男人的口罩,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转头递给成辛以,又厉声问。</P>

“萧海军,你是萧海军,对吧?”</P>

地上的男人瞪了成辛以一会儿,但随即似乎转念想起了什么,突然又不挣扎了,像野兽一般粗喘几下,却逐渐安静下来。</P>

“没错,我是。”</P>

男人开始平复语气,似乎找到了某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破绽。</P>

“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也一定知道我是这里的保安吧?我是好心来救人的!你听外面的消防警笛,着火了,我是来救病人出去的!你们抓我干什么?”</P>

田尚吴冷冰冰质问。</P>

“救人?谁让你来救这间病房的病人了?而且你关警报器是要干什么?”</P>

“谁看见了?”</P>

萧海军歪歪头,脸上露出一丝小人得意般的精光。</P>

“你说是我关的,你有证据吗?警报器上有我的指纹吗?”</P>

“你……”</P>

萧海军大声吼叫着打断,手铐与床架之间哗声大作,就快盖过房外喧嚣未止的警笛声。</P>

“怎么,你该不会又想说我压你管子了吧?你有证据吗?而且就算我压了,对你造成什么实际威胁了吗?你根本不是病人,你们这叫钓鱼执法?我懂法律的,刑法讲究犯罪结果!我刚才做的事情,对你根本没造成伤害!你平白无故拷我,还打我,我有权利告你们乱执法、侵犯人权!我警告你们这帮莫名其妙的条子,快解开我!”</P>

田尚吴默默回头看了看成辛以,又转回来,没作声。</P>

萧海军也继续去瞪那个轮椅上的男人。</P>

但后者却是一脸既平静又困倦的模样,没被夹板吊住的右手食指抬起来,在黑衬衫的第二粒纽扣处轻抚了两下。明明只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动作,但随之而至的下一秒——</P>

——扰人耳膜的尖利警笛却突然停下来了。</P>

整栋楼恢复肃静,只剩下楼下人群后怕的喧哗,但那声音已然非常遥远无力,并且已经渐渐平定下来,宛如一场闹剧收场后的零星回音。</P>

……</P>

萧海军的面部肌肉倏地抽搐了两下,宛如一滩凝固腐烂的黏稠肉糜,突然被浇在了自动搅拌机上。</P>

他隐约想起来。</P>

今天清晨,就在他躲在走廊尽头偷偷监视那个叫方清月的女人、想从她的情绪反应中确认那个姓成的男人是不是真的伤重到快死了、还有多久会死的整个过程中,他也曾见她做过相同的动作。很少,大概只有一次,也可能是两次。</P>

但当时他根本没多想,他只以为她是在哭着整理衣服,他只以为她是个脆弱的准寡妇。</P>

……</P>

原来是这样吗……</P>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P>

……</P>

萧海军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手指开始发僵,眼皮被撑得更开,那只搅拌机的旋桨像是直接伸进了他的胃里搅弄风云。这种身体反应类似于他年轻时在部队训练、因为记错作战方位而差点儿被一辆装甲车碾过腿的那一瞬间的感觉——无比清楚自己犯了错误,致命的错误,并且即将亲身承担接踵而至的轰然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