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封赏(1 / 2)

路太后派身边的得力女官去岐阳王府帮忙, 结果没过几天,在岐阳王醒来当晚, 就灰溜溜被赶回宫里了。

路太后讨了好大个没脸。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太后赐人,就算只是个庆宁宫扫地的,被送到臣子家后那也是菩萨, 阖家都要恭恭敬敬地供着。

结果呢, 路太后给嫡子送过去身边位份最高、最有脸面的正四品待诏,人家不领情就算了,还当天晚上连人带铺盖一起赶了出来。孙待诏等人连夜回了宫,听说在路太后跟前哭了很久。

晚辈发落长辈的人, 这种事放在普通人家就是个笑话,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帝王家,没人敢说罢了。尤其路太后并不是岐阳王正经嫡母,她原先是谢毅在外带兵时置办的外室,后来谢府女眷全部被后晋恭帝所杀, 殷夫人也惨遭毒手,谢府没了人,路氏才被扶正的。

之后谢毅成了皇帝, 再后面谢毅死,皇帝又换成谢瑞,路氏水涨船高,一下子成了天下女子至尊,邺朝皇太后。路太后送人, 本来想摆皇太后体贴儿孙的慈母形象,没想到谢玄辰一顿没皮没脸的发落,又把她从云端打回原形,狠狠揭了路氏的底。

路太后极为恼怒,在庆宁宫骂了很久,骂完不懂事的岐阳王妃骂女官。她曾经是外室,看见原本的主家少爷谢玄辰底虚,她不敢骂谢玄辰,就只能指桑骂槐地数落慕明棠。最后,奉命去岐阳王府办差的孙待诏、于常侍等人,也没落到好。

路太后见着孙待诏那个病歪歪的模样心烦,自己身边的人被磋磨成这样,路太后当然生气,可是她更气谢玄辰不把她当回事。路太后一见到孙待诏、于常侍等人,就仿佛瞥见自己在谢玄辰面前毫无尊严的模样,路太后郁结于心,当然不情愿看见这些人在眼前晃。

孙待诏被人用针扎了好几下,当众灌了自己一碗绝子汤,身体大受亏空,最后还回宫挨了一顿骂,惹太后厌弃,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宫里捧高踩低最严重,一旦露出些微裂痕,那有的是人往下拉你。庆宁宫如何风波涌动暂且不提,垂拱殿里,此刻也并不平静。

皇帝极为头痛,御案下整整齐齐站了一排人,皇帝现在连发火都懒得发了。

皇帝尚算平静地把折子扔到太医局丞面前,问:“你不是说,他这次元气大伤,至少要昏迷半个月么。这才第几天,下面就写折子禀报,谢玄辰醒了。”

太医局丞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听回来的太医说,谢玄辰根基亏空的极其厉害,已是强弩之末,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发狂了。诊脉的太医都这样说了,谢玄辰就算不咳血,也至少要躺个十天半个月。怎么才今天,就醒来了呢?

莫非,是回光返照?

太医局丞不敢乱说。岐阳王就是皇帝的心病,若是他贸然说出回光返照,过上几天谢玄辰没死,让皇帝白高兴一场,那他可不好收场。

太医局丞斟酌良久,最后十分保守地说:“回禀圣上,岐阳王此次确实元气大伤。如今已经九月份,算算时间,他已经昏迷了两年了,这两年他进食少消耗多,身体本就大为虚脱,偏偏他还几次三番狂躁伤人,透支气血,极为损害根基。依臣推断,以后若是岐阳王好生静养,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再次发狂,恐怕身体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换言之,皇帝只要再等着谢玄辰狂暴伤人一次,谢玄辰就能把自己耗死,皇帝也就解脱了。皇帝提心吊胆了两年,如今终于听到一句准话,心里大感安宁。皇帝心情顿时转好,再看剩下几个人,也不像刚才那样生气了。

皇帝口气大为改善,问太医局丞:“依爱卿之言,应该如何为贤侄调养身体?”

太医局丞又在心里打鼓,这句话不好答,他可得想稳妥了,再说话。太医局丞在腹中反复推演了好几遍,才缓缓道:“依臣看,当让岐阳王安心养病,凡事顺着他,不要让岐阳王为外事烦恼。心情顺了才好养病,若是岐阳王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接下来就无大碍了。”

几个人精在这里绕着圈打官司,皇帝听懂了,太医局丞这话是说,凡事顺着他,供着他,他猖狂之下难免会得意忘形,动作越大消耗的精气就越多,不出今年冬天,就能把他耗死。

要等到今年冬天,这比皇帝预想的要长一点。但是皇帝转念一想,不过几个月的差别,他两年都忍下来了,还在乎这一个两月?

皇帝点点头,一脸担忧道:“冬日严寒气躁,体弱的人最是难熬。他是先帝独子,先帝临终将天下和独子托付到朕手里,朕这几年每每想到,都忧虑不安,难以入眠。治天下可以大兴科举,广邀贤才,然而岐阳王的病,每每想起,都是朕心头上的一根刺。先帝只剩下他这一个子嗣,在朕心中,他比朕自己的皇子都贵重,偏偏天妒英才,他才十九岁,就病重至此。”

皇帝说着眼中流出泪花,座下的臣子也跟着抹泪唏嘘。皇帝感叹了一会后,收拾了悲色,严正说道:“太医局丞听令,从今日起太医局抽调五人,不必负责学生教学和京城外诊,只管住在岐阳王府,时时刻刻盯着岐阳王的身体状况。诊治岐阳王需要什么药,不必请命,直接从库房里拿。尔等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照看好岐阳王。”

“臣遵旨。”

皇帝交代完太医局丞后,站起来背着手,缓慢踱步:“岐阳这个封号不好,以他的成名战之地册封,虽然好记,却太过凶煞。战场打打杀杀,煞气太重,恐会招来阴鬼,不利于他的身体休养。不如,改成安王吧。”

一字王是亲王,二字王是郡王,亲王的地位可远远高于郡王。唯有皇帝的嫡亲才能封亲王,比如谢玄济,便是晋王。谢毅当初封谢玄辰为岐阳王,一来是为了避嫌,他毕竟是造反上位的,二来,也是为了煞煞谢玄辰的威风。

曾经谢玄辰封号如何根本无人在意,谢玄辰自己都不在意。谢毅就他一个儿子,立不立太子封不封王,有什么区别?用他的成名战作封号,谢玄辰还觉得很光荣呢。

后来谢玄辰出事,谢毅驾崩,谢瑞登基,封号的事自然无人提了。谢瑞登基后,将自己的儿子立为亲王,虽不好意思立太子,但是这些年一直尽力回避继承权归属这一事。

谢瑞为了给自己正名,极力鼓吹兄终弟及、长幼依次继承这种传承顺序,还说这样可以避免后宫干政,宦官专权。谢瑞说了这么多好处,那依他的言论,等到下一代继承时,就该传给年龄更长的谢玄辰了。

他继承了哥哥的帝位,接下来,理应传给二侄儿。若是留给自己儿子,皇帝岂不是自打脸?

皇帝因此一直避免提及继承人的事,满朝文武也没人不长眼地往上凑。反正皇帝春秋鼎盛,一时半会儿还不着急太子的事。再等一等,说不定,谢玄辰就先行一步死了呢。

但是今日谢瑞将谢玄辰封为亲王,这其中的含义非同小可。

皇帝的嫡亲才能封亲王,皇帝此时封谢玄辰为安王,无异于将他置于和皇子同等的地位。这相当于承认,谢玄辰也有继承权了。

皇帝知道谢玄辰活不过今年冬天,大感安心,顿时想起自己刚登基时的许诺了,也不再避讳兄终弟及这一说法。他三言两语,把谢玄辰的地位提成亲王,又发了许多赏赐下去:“传令下去,安王形同朕之亲子,他年龄最长,仪制当高于晋王。内外不得疏忽,但凡被朕知道有谁怠慢安王的事,朕决不轻饶。”

宰辅躬身,一一应下。皇帝说完之后,又想起今天早上,似乎路太后也颇有怨言。皇帝顿了顿,叫来自己身边的大太监,说:“你去庆宁宫,和太后传朕亲旨,安王妃虽然从民间来,但只要进了皇家的门,无论出身,都是朕的儿媳妇。只要她能照顾好安王,便是大功一件,其余诸事,不得为难安王妃。听说太后身边的女官受了委屈,你从朕的私库里提些赏赐,就说是朕赏她们的。以后,内宫诸使,见了安王妃务必毕恭毕敬,不得再招惹安王府。”

“奴遵命。”

大太监、太医局丞和宰辅接连告退,转眼间,殿内就只剩谢玄济一人。皇帝从御座上走下来,很和气地招呼谢玄济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