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叫做李涛,字孟让,乃是巴陵城里有名的石匠师。
按理来说,雕刻石碑的石匠,是进不得这种宴会的。
只是因为李涛算得上是一个很求上进的石匠,整日里临摹各种拓本碑文,时间长了,反倒是练出了一手好字。
正是因为这一手好字,李涛得到了赵青麟和周喷虎的赏识,在巴陵城内谋了个书吏的职位。
慢慢的,经过几年的经营,李涛融入了巴陵城上层文人圈子。
周喷虎听到他说话,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胡说八道!”
说着伸手去拿李涛手中的纸。
李涛一惊,心道:“坏了,一时之间竟忘了这殷公子乃是周公请来的。”
木已成舟,自己震惊之下做出的决定,现在是覆水难收了。
周喷虎夺过纸张,一旁的赵青麟也凑了过来。
其他人看不到,坐在一旁交头接耳。
“楚公子也写了一篇岳阳楼记?怎么没听说过啊。”
“就是,按理来说,楚公子乃是赵公的内甥,他若是写了一篇这样的文章,应该先给赵公过目才是。”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岳阳楼乃是前几日方才起的名字,年轻人想要写些诗词以祝雅兴,也是常事,都叫岳阳楼记,内容未必相同。”
众人议论纷纷,周喷虎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李涛给他的那张纸上果然写着与刚刚朗诵的岳阳楼记一模一样的文字。
赵青麟瞪大了眼问道:“孟让兄,你说这岳阳楼记乃是何人所写?”
李涛见自己惹了祸,有些慌张。
心虚的看了周喷虎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赵青麟的问题。
周喷虎问道:“孟让公,这篇岳阳楼记,你是从何得来?又是什么时候得来的?”
李涛道:“此篇乃是楚籍楚公子,三天前交给在下的。让在下将此篇雕刻石碑之上,在下紧赶慢赶,今日一早,方才交给楚公子。”
事已至此,李涛也知道没有缓和的余地,只能照实说。
楚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保密的事早就抛之脑后。
赵青麟道:“这是楚籍交给你的?”
言语之中透着些许欢喜。
李涛硬着点头道:“正是。”
赵青麟从周喷虎的手里拿过那张纸,细细的看了,果然一字不差,口中道:“楚籍居然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也不枉平日里苦心教导。”
旁边的殷诚听了,噗嗤笑出声来。
这赵青麟看起来一副大家模样,没想到居然如此厚脸皮。
这个时候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赵青麟见殷诚发笑,笑脸阴冷下来。
最开始他以前辈之尊对这个年轻人客气,乃是看在周喷虎的面子上。
自己与周喷虎乃是好友,两家又是世交。
他自然知道周喷虎这人最好面子,自己只要给足他面子,什么事都好办。
因此见到殷诚开始,赵青麟百般配合。
虽然心里纳闷,为何周喷虎对这个年轻人如此推崇。
可这种配合,自打殷诚说他的诗作欠些火候开始就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怒火。
周家是巴陵第一世家,他赵家便是巴陵第二。
周喷虎要脸面,他赵青麟难道不要的么?
如今又见到殷诚发笑,赵青麟再也不客气,冷声道:“殷公子你笑什么,这岳阳楼记分明是楚籍所写,为何你拿来冒充是自己所作,还骗到了周公身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赵青麟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出现。
殷诚不仅没有乱了方寸,反而冲着自己翘起大拇指来。
“哎呀,果然是高,只是单凭一张纸,和这位先生的一面之词,赵先生就能把在下抄袭的罪名落实了。”
殷诚站起身,看着坐在旁边的连夫子道:“这巴陵城,果然是民比官大,就算此时太守大人在场,也不会像赵先生这样武断吧。”
殷诚脸不红气不喘,犹如正常一样,没有任何做贼心虚的表现。
赵青麟见了,心里也起了嘀咕:“难不成这岳阳楼记当真是他所写,楚籍是抄袭他的?”
周围全都是读书人,平日里又喜欢吟诗作对,这种事情见得比较多。
文人嘛,看到喜欢的诗句难免会有些其他的心思。
这种心思大家都可以理解。
甚至有人刚刚听完周喷虎朗诵的岳阳楼记,心中还感慨,这文章若是我所写,就算让我马上去死也是值得。
平日里遇到这种事,他们也全都保持沉默,不会主动公开支持谁。
更何况今日里牵扯到周喷虎和赵青麟。
一篇岳阳楼记,两个作者。
一个是不知道与周家什么关系,但是看起来来头不小的殷公子。
一个是巴陵赵家家主赵青麟的内甥,巴陵城内有名的才子。
但凡这个时候站位,不管最后谁落了面子,站位的人都得遭殃。
因此殷诚一说完,宴会之上无比的安静。
周喷虎坐在一旁不说话,众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青麟想要反驳殷诚,却又有些底气不足。
他得到的关于这篇岳阳楼记的线索实在是太少。
刚刚光顾着兴奋,也没有问一问李涛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楚籍偶然得到这篇文章,觉得很好,因此让李涛刻下来,为的是要放在岳阳楼上?
冷静下来,赵青麟努力的回想刚刚李涛说的话。
他是说好像楚公子也作了一篇岳阳楼记,还是说楚公子得到了一篇岳阳楼记?
就在赵青麟绞尽脑汁回忆的时候,殷诚又道:“李先生,敢问这篇岳阳楼记,可是楚公子亲口告诉你,乃是他亲自所写?”
“是,是,是楚公子亲口告诉在下,这岳阳楼记,乃是他所写,还让我今日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
“哦,有人证就好。”
殷诚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赵青麟问道:“敢问赵先生,最近这半年里楚公子与往日可有什么不同么?”
赵青麟一愣,脸色有些古怪。
殷诚解释道:“就是这半年来,或者一年多来,楚公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言语或者举动,比如说以前比较沉默,现在却变得十分活泼。以前不喜欢吃某种东西,现在却十分喜欢吃一些东西。”
周喷虎在一旁听着眉毛直皱。
这个殷公子说的不就是自己的大哥么?
自己大哥周喷熊久居长安,往日里每月都会给家里写家书,可最近这半年多,兄长却是一封也没有写。
跟着他一起去的老管家倒是写了不少,信中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兄长周喷熊的变化。
周喷虎也没有在意,全当做是因为长安局势变了,兄长压力太大所导致的。
殷诚此时说出来,周喷虎方才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