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着扇子,看了看四周感慨道:“哎呀,也不怪你父亲想私下买下公主这间书馆。实在是好处多多呀。不说别的,就是在这里看书的人哪个不承宁安公主的恩情?若是哪一日公主有个什么请求,你好意思拒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父亲不让我与你们相交。毕竟我跟你们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哼。”说完,哼了一声,昂着头走出了书馆。
这书馆并无禁止,因此来往众人不乏朝中重臣。士子们刚开始还不适应,但是到后来他们发现即便自己对朝政高谈阔论,这些在朝为官者也在静静听着时便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科举之路固然应当重视,可是现今有这样可轻易被人赏识的机会放在面前,不好好表现怎么行。
因此,自从书馆开办以来,一楼宽敞之地便成了众人议论朝政,提出自己见解并于人交流互相学习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可想而知会有多大的能量。
安侍郎知道,他背后的人知道。作为这个王朝最顶端的那个人也知道。
罗永登出言让那人败下阵来,而后抬头向高高的楼上看了一会,唇边挑起的那抹笑容很是邪肆。
宁安公主,确实有趣。
皇帝宓壡神情凝重,杨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杨翁,宁安是晋王长公子带大的?”
皇帝今日的问话似乎意有所指。
杨德小心斟酌道:“正是,听说晋王不喜欢宁安公主。因此公主从小就是被宓君公子一手带大的。”
“怎样的宓君会养出一个这样的宁安。”皇帝自言自语,杨德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皇家,总是鲜血多过亲情。
书馆三楼的房间里,极少出宫的皇帝正想着刚才听到的争论,对能养出宁安这样女子的晋王长公子非常在意。
“今天既然出宫了,就随我去清云山看看吧。宁安被宓音所伤,朕也该去探望探望。免得晋王叔在信里埋怨朕苛待他的女儿。”宓壡一改刚才凝重的神情,站起身舒展了下身子道。
杨德躬身,掩去脸上些微不忍道:“是,陛下。”
“杨翁不必为难,朕再怎样也不会对宁安下手。毕竟她是镇国侯的夫人。”
宓壡知道自己身后的杨德为何会是那样的表情,一步步踏着台阶向楼下走着,一面语气平静地安慰着杨德。
杨德悚然一惊,在心里出了一把冷汗。自己什么时候竟然这么轻易就流露出自己的心思?莫说是在陛下身边伺候,就单是在宫中伺候,这也是大忌。
“陛下恕罪。”杨德收敛了心神,重新变回了以前谨小慎微的样子。
“不必。朕说过,杨翁尽可放心。晋王叔确实该死。可是宁安,若她懂事,朕保她一世平安不是不可。”
皇帝说这话的语气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可就是这样才让杨德心惊。
陛下的性情像极了先帝,即便深爱一人都不会拿江山做赌。更何况一个不甚亲近的藩王之女。
若将来晋王兵败,即便有云侯在,宁安公主的处境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毕竟书馆一楼的布置就在向陛下宣告,宁安公主在兴建书馆时已经想到了此地会成为京中学子聚集之地,更甚者,会让此地成为朝臣与学子牵连甚深之地。
谁人握有此地,谁便握有京中文脉。毕竟季相都时常来此地与这些学子沟通学问,几家学院的师长也从不隐讳自己对此地的重视。
虽说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可朝中派系,倒是泾渭分明。
这些人,即使他们没有受过宁安公主的恩惠,他们的后辈们总是受过的。
正如刚才的士子们所言,受人恩惠是要还的。
一人两人所受的恩惠可不必在意,可若是自己出身学院的后辈受了别人天大的恩惠,要不要还?怎么还?
有时候,别人的恩惠也是一种麻烦呀。
正因如此,身为皇帝的宓壡虽然只是第二次到这书馆来,可心里对于宁安这个人的兴趣丝毫不减。
初见时,不过是胆小孤僻的小小女子;再见时,从旁人的嘴里听来她些许趣事。后来兴致所起,在书馆里看到曾在自己面前伪装木讷的小女子对着那些士子也侃侃而谈的模样。
宓壡知道,自己看走了眼。若是早知道宁安是这样的女子,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同意寻道的计划。
此女太过聪慧,行事又有其章法,绝不是仅凭感情就可轻易感动并取得她信任的人。
而这样的女子也同样太过危险,她始终都明白自己要的东西是什么,并且会为此做一切努力。可恰恰就是这样的宁安,才叫云修君迷了眼,失了心。
能与雄鹰一同翱翔天空的一定不是鸽子,而是另一只雄鹰。
宁安,希望你千万别让朕失望,朕倒是想看看,除了这书馆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奇思妙想。
其他的让朕舍不得杀你的有用之处。
宓壡神情微冷,唇边的笑容也愈发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