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咳嗽之后,她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对于你们大多数寻常人而言,仙官的概念本就缥缈,即便是奉仙祭上也难得一见,他们叛逃与否,甚至如今的存在与否都根本无法求证,所以国师当初危言耸听时,你们心中惶恐焦虑。而当太后镇压国师,辟谣仙官投降论后,你们又茫然的心安。至于实情如何,从来都只能靠着察言观色——去观察那些知情人的颜色。那么现在,你们自己看太后的面色,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这番话后,千万双眼睛同时看向了杨施君。
她垂帘听政数十年,经历过无数的风浪,城府和手腕都胜过历代皇帝中的大部分,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万众瞩目而紧张露怯。但是杨施君的应对,却是坦然地苦笑。
没错,南盈盈说的一点没错,天庭仙官……那些理应守护新恒的仙人们,已经先一步叛逃到劣化种……不,如今该尊称仙盟去了。
但是仙官叛逃,又和如今的东都局势有多少关系呢?即便若干年后,仙盟的定荒城就将堂堂正正碾压而来,那也改变不了此时此地,新恒本地人已奠定胜局啊?
逐渐的,人们将目光又转回到南盈盈身上,期待着这位丝毫不怕死的反派,能将答案继续揭晓下去。
但此时,却有人主动接过了话题。
“好了,丰国公,仔细调息养伤吧,众生愿的反噬本不算致命,你再这么直言不讳下去,怕是真要出人命了。而新恒的凝渊图上,不该收录伱如今的窘迫姿态。”
南盈盈咳了一口血后,对王洛点点头,而后便闭上双眼,身影顷刻间变得朦胧不定,仿佛已不再置身人间。
王洛则顺势说道:“答案很简单:一众仙官向仙盟投诚后,主动奉上了他们手中的权力——管理新恒的权力。而这份权力的具体体现,各位本地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得多。比如说,你们应该记得四百年前那位谥号‘昏’的皇帝是如何死的吧?”
此言一出,城外大部分人终于恍然。
而后,则是坠入深渊一般的惊恐。
四百年前,新恒皇帝甘无麈残暴不仁,在国内屡屡倒行逆施,几乎导致民不聊生……而新恒作为天庭试验场的机能自然也是随之停摆。当时的国师苦劝无果,终于无奈请动天庭仙官降下仙术以拨乱反正。
而当时的甘无麈,本对仙人的立场有足够的自信——他在国内屡屡施行生灵血祭,祭品可有多半都是孝敬上仙去了。没了他这般昏聩的皇帝,天庭又去哪里搜集如此珍贵的“试验素材”?
然而,当那道点亮了大半个明州的天雷降下时,他视作救命稻草的高殿金烛,却纹丝不动。
于是,那位不可一世的皇帝,就轻描淡写地死在了自家榻上,一丝一毫的尸骨都没有留存下来。
同样惨死的,还有当时的皇城总管,也是国内最恐怖的大乘真君——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他靠着邪功血祭得以晋升大乘,实战能力独步天下,理论上面对下品仙官也有一定的抵抗之能。然而天雷降下的那一刻,他似一阵轻烟般消失无踪。
一身通天彻地的魔功,竟丝毫不能发挥。
也是从那以后,新恒人明白了两个重要的道理。
第一,天庭仙官对凡间修士有着绝对的生杀予夺之能。这种权能与实际修为没有半点关系,就仿佛是每一个新恒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人于体内埋下了种子。只消仙官们一个念头,那种子就会膨胀生长,将宿主毁于一旦。
当然,事实上这种夺命的种子并不是每个新恒人都会有。但至少,每个大乘真君——也就是理论上可以和仙官们平等对话的修行人,体内却必定会有!这也是天庭维持自身对新恒的绝对控制的手段。
四百年前的大内总管,就是被仙官们利用此术轻而易举夺去性命——仙官制裁甘无麈时尚且降下了天雷,但是杀一名大乘期的总管却只是一转念。
第二个道理则是:仙官们的高高在上,是不讲道理的。甘无麈的血祭或许的确取悦到了某些仙人,但是当国师堂堂正正登上牵星台,请天庭降下天诛的时候,仙官们切割甘无麈却不曾有半点迟疑!
关于凡间事,仙官们只信任国师一人,也只响应国师一人的请求。
而这两个道理,与今日的现状结合起来,结论的确已是一目了然。
牵星台前,王洛淡然说道:“这套天诛的机制,是天庭建立明州试验场时,由多位妙法金仙亲手构筑。生杀予夺的权能就仿佛是一把锁,而新恒的国师则掌握着唯一开锁的钥匙。仙官们在进入仙盟后,将锁交给了我,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开锁的钥匙。”
淡然的话语,如风一般刮向东都之外,温柔地送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期间,唯有寂静。
片刻后,才有人痛苦不堪地争辩道:“国师如今已是死人,世上再没人能开那把锁!”
王洛闻言点头:“所以,我专程前来,便是为了唤醒他。”
说完,王洛转过身,迈步登台。
东都的牵星台高逾三百米,从佛是转瞬即至。
很快,王洛就站到了高台顶,他盘膝坐下,伸手敲了敲身下那坚硬的玉石。
“张进澄,该醒醒了。”
理所当然,高台上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因为那个本应站在这里,等候王洛前来的国师,已经连自身的尸骸都一道融入高台之中,再没有在人间留下任何形迹。
高台下,无数道目光中,开始滋生侥幸。
但下一刻,王洛却忽然抬起左手,手中绽放出一道金光,一本灿烂辉煌的书册浮现在掌心中。
“灵山张进澄,醒来!”
轰。
大地在这一刻再次嗡鸣。而高台中,一道业已沉眠的意识,也终于醒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