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景不长…
很快我便接到了入职通知,收到邮件时,我倒吸一口凉气,那家公司的名字竟然叫“炬美广告”,一字之差,读音相同。
入职头一天,一名姓周的经理接待了我,通过同事得知,这家公司的老板竟然姓冯。
姓周的经理无论是身形相貌,还是穿着打扮,做事风格都与《雨神手记》里的周志远十分相近,这种种巧合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
更可怕的是,我在这家公司碰到了长得像宇念哲、程似锦、李军、郑颖和焦甜甜的人。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快好的妄想症再次爆发,第一天下班还未结束,我发了疯似地朝家里赶,在路上,我又碰到了长得像景岚、蒋天顺和张含晖的路人。
回到小区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在垃圾堆边,被绳子拴在母亲身旁的卓小清,还有一个穿着红色睡衣的女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认出她是许怡,她们都是「雾与影」单元故事中的人物。
我慌张地打开寓所的门,翻找着治疗妄想症的药物,我停药已经有段时间了,没想到今天发作得如此严重。
服药之后,我焦虑的心情得到一丝缓解,不过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于是我又拨通了马知途的电话。
“你见到了你小说中幻想的人物,是因为你的人物原型建立在你真实遇到过的人身上,可能是你熟悉的人,也可能是你见过但已经想不起来的人,并且延伸出很强的联想,所以你总是会把一个陌生人联想成你曾经见过的人,包括我也是,你在给我讲述你故事的同时,总是习惯性的把我当做一个叫马博渊或者马宏森的人,在我给你治疗的过程中,你不自觉地把我带入到你的小说中,并且成为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他的解释让我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难怪故事中的马博渊总是会提出「真实性」问题,总是会问我的小说情节是否真实,那时的他肯定是在尝试着用某种方式将我拉回到真实的世界中。
“那我还会一直碰到那些小说中幻想出的人物吗?”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坚决地说道:“记住,不要再去联想了,那些你幻想中的并且给予姓名的小说人物并不存在,任何一个虚构的书面人物,都不可能有确切的样子,你只是把自己的构思形象强加在他们身上而已!”
可,真的是这样吗?
我没有问下去,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不断暗示自己那些都只是巧合,即使我一再抛却那些联想,但该死的,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和我构思中的竟一模一样...
马知途的话说起来轻松,可我压根停止不了那该死的联想。
一直到下午,周经理强调冯总要来策划部视察,我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午后办公室的阳光十分晃眼,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照射进来,一个身形高瘦,蓄着胡须,戴着黑框眼镜,目光深邃的男人推门而入。
他的目光来回扫射,最终落到我的身上,那样子似乎在笑,在距离四五米远的地方,他微微张开嘴角,像是在说:
“你等着吧...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丛林法则」的人物似乎都聚齐了,刚才还明媚的阳光暗淡下来,办公室半透明的玻璃墙上有一层墨晕染开来,渐渐变成漆黑。
我似乎回到了平山路7031号的那个地下空间,剩余6人在饥饿中等待,互相残杀,他们一个个倒下,腐烂。
此刻的我彻底崩溃了,即将快到信念崩塌的时刻...
我奋力朝那道漆黑的门外冲出去,拼命撞开那男人,才得以摆脱那间密室,我冲到楼下,站在开阔的广场上,看着周围宏伟高耸的大楼,才松了一口气。
阳光有些刺眼,一阵大风吹过绿化带,扬起了一阵白色的柳絮,就像下雪一般,接着这片柳絮竟然不断地落下,在我脚下积攒了薄薄的一层,明明风已经停止了,它们还在空中飞舞,没有停歇的迹象。
是的,无论我在何处,晴空下竟然下起了大规模的柳絮,那些柳絮粘在我的头发上,衣服上,落在我的脚上,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毛茸茸的。
这样反常的现象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世界又出现了漏洞。
如果这又是另一个「次世界」,那么请「崩塌」吧...
马博渊,你是不是又骗了我,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让我的灵魂得到安息,因为我是你们计划中万里挑一的「实验体」,你们舍不得放弃。
因此,我又被拖拽到这个千疮百孔的虚假世界中...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虽然晴空万里,但我感觉那白黄色的太阳是那样的虚浮,它有气无力地悬挂在天空,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请「崩塌」吧!
我在心中祈求、呐喊、咆哮、绝望:
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压根就不想保持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可是天空依旧是那样,城市依旧是那样,就连不断飘荡的柳絮也没了踪影。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我究竟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模拟的「次世界」中?这两种猜想之间的界限开始慢慢模糊,直到最终我完全分不清。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穿行在街头,路口,商店,公园,没有任何目的地,我就这样走着,很累,很累,却怎么也停不下脚步。
过去的种种犹如永不磨灭的印记一样刻在我的脑海里,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都只是妄想,而不是记忆。
走着走着,太阳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就在傍晚来临前夕,一个男人拦在了我的身前,是马知途。
他半弓着身躯,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宇慎,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诧异地打量着他,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跟我去医院吧,你的病还没有好!”
“去什么医院?”
“去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你需要更加专业全面的治疗,我想了想,放任不管,你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单靠吃药和心理辅导是不行的...”
我警惕地看着他,说道:“我说过,我现在已经没钱治疗了,你为什么还揪着我不放呢?”
他面露忧色地说道:“这都是为你好啊!”
“我们非亲非故,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是医生,你是患者,治好你是我的责任!”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想损失我这个完美的「实验体」吗?”
“你这纯粹是被迫害妄想,谁要把你当做「实验体」了,你怎么还沉浸在你所构造的小说世界里?”
我看见他背后血红的太阳,云层被这霞光侵染成不真实的诡异红色,此种景色让人迷离。
我露出一丝苦笑,对他说:“假如我说的是事实呢?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他似乎不想再掩饰,露出一种我无法理解,也捉摸不透的笑意,朝我步步紧逼:
“如果你还是如此偏执,一味地这么想的话,那我只好采取强制手段了!”
“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两个问题!”
“你问吧!”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绷紧了。
“你究竟是不是马博渊?”
“...”
“这是第三种可能吗?”
“...”
沉默,他还是死一般的沉默。
他冲过来,准备将我摁在地上,事实上我早就做好了防御,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肯定会想办法制服我,这样我才没有自杀的机会,他们仍旧可以利用我的大脑,如果我在这模拟的世界中自杀,主观上我会相信自己死亡,这样我的大脑意识就会崩溃,这个模拟的「主世界」或者「次世界」就无法运转,他们的计划将会彻底宣告破产。
因此他扑过来时,我迅速闪身而过,抓起地上的一把黄土朝他的眼窝里塞进去。
他跪倒在地上,痛苦地用手擦拭着眼睛,我才得以逃脱。
他有些痛苦地喊道:“宇慎,你不能再这样执迷不悟了,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我淡淡扔下一句:“是毁了你们的「鲸脑计划」吧!”
说完,我迅速朝前狂奔,因为我看见马知途已经恢复了部分视力朝我追过来。
现在的我必须要做的就是冲进那汹涌的车流中,结束一切,我已经彻底无法忍受这种任人摆布的痛苦滋味了。
越往前跑,马路变得狭窄且细长,道路出现坑洼,地势渐渐升高。向路的尽头望去,在道路两侧是两座植被葱郁的小山坡,在山坡上有一条上山的道路,在这里有许多卖菜卖水果的商贩,还有聚集在此处的行人,人数众多。
这里的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红灯过后,车流越来越快了,身后的马知途离我只有十几米。
凄凉的夜色逐渐将红彤彤的霞光一点点吞噬,路旁的灯正一盏盏点燃,就如同我即将燃烧的生命。
我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这汹涌的车流中,扎进即将到来的夜色里。
一辆飞速驶来的车,是我无尽挣扎煎熬命运的终点,车子的近光灯一点点亮起,变得耀眼,夺目,无法凝视...
就在我即将被车流吞噬的瞬间,我听到有人在大喊:
“宇慎,不要做傻事!”
突然,只感觉背部被人强力地推了一把,然后身体像一只轻飘飘的风筝,落到马路边的杂草丛中,直到四肢与草丛中的乱石接触的剧痛感来袭,我才感觉到身体的重量。
我愤怒地朝救我的人吼道:“马知途,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吃痛地转过身,这才发现不是马知途,而是一个女孩,她穿着深蓝色的水手裙,头上戴着一个硕大的深红色蝴蝶结发卡,额头前是蓬松的空气刘海,小脑袋后是一头乌黑靓丽的齐肩长发,一张精致可萌的鹅蛋脸上是两颗黑宝石一样的眼珠,还泛着水润的光。
我失声问道:“你...你是苏...”我始终不敢念完那个名字。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那笑容在华灯初上的夜色中令我痴迷,她的睫毛很长,眼睛忽闪忽闪的,她的嗓音有一种空灵的美感:
“大叔,你怎么知道我姓苏?”
我抬头望了望对面,此时的交通因我而陷入拥堵,马知途就直直地站在对面望着我,似乎并无朝我走过来的意图。
我又看向面前的女孩,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我实在太想她了,无论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一路太累,太孤独了...
突然间,我生出一种恐惧,恐惧于她的名字。
终于,天完全黑了,最后一抹霞光消失,我还是没敢问出她的名字。
她伸出如莲藕一样白皙细嫩的手臂,将我拉起来,然后转过身去,把目光投向温柔深蓝的天际。我望向她朦胧倩丽的背影,只感觉此刻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晕眩。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