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的时间，沈玉同每天一样，按部就班地检查中药柜，把缺少了的那几味药记在本子上，统计完后再去仓库里取来一一补上，这样的工作她已经做了两年多，可谓轻车熟路。</P>

进门处的风铃响了，紧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背对着门口的沈玉知道，这是又来患者了，写完最后几个字，她刚要转身，只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大夫，麻烦你看看我儿子，他高烧两天了。”</P>

闻声，沈玉心头猛的一颤，整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顷刻间全身的血液无法回流，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P>

这声音……会是他吗？</P>

两年了，哪怕从未见过面，她知道和他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仰起头，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的太阳、月亮、星星，她以为这样就够了，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才听到自己心灵深处的呼唤——不够！</P>

她还是希望能看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知道他过得好，便不再打扰，就如同现在，她既希望是他，又害怕是他。</P>

怀着矛盾的心理，沈玉机械地，像是木偶一样慢慢转身，视野随着她的视角不断变化，终于某一刻，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亦如记忆中的剑眉星目，高大挺拔，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正侧对着她，和出诊台的中医师说话。</P>

视线略下移，掠过他宽厚的肩膀，沈玉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孩子，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她刚才好像听到，他说他的……儿子病了，那就是远哥哥的孩子吗？</P>

意识控制右眼，沈玉把画面拉近了细看，小小的人儿，头发眉毛乌黑浓密，大大的眼睛，鼻子又高又挺，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皱着眉头，小嘴巴闭得紧紧的……他好可爱，长得好像爸爸。</P>

许是沈玉的目光太过专注灼热，顾伯远像是有感应似的，向她的方向转过头，当看到沈玉的一刹那，他的脑中如闷雷炸响，身子一晃，双腿一软，孩子几欲脱手，好在身后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P>

中医师以为他过度担心孩子，因而失态，连忙出言安慰：“这位家长不必太过紧张，小公子像是要出疹子，幼儿急疹并不少见，发热三到五天实属正常。”</P>

压抑着排山倒海般的情绪，顾伯远说道：“医院也说是这个毛病，喂了退热药，孩子都吐了，这烧一直退不下来，我怕会烧坏脑子。”</P>

中医师说：“小公子四肢灵活有力，身上隐隐有发汗的迹象，我们可以肛门给药，佐以推拿，相信很快便能退热。”</P>

“哇”地一声啼哭，一岁多的孩子，大人说话听得似懂非懂，他只道这个白胡子老头要给他喂药，挥着两条小胳膊往门口使劲儿，嘴里闹着：“家，要妈妈……”</P>

中医师提笔，在处方单上写写画画，不大会功夫，撂笔，又上下看了一遍，提高声音唤道：“小沈，按着方子准备一下。”</P>

“来了。”沈玉装作如无其事，绕过前匣，走到几人近前，接过方子，开口说道，“几位这边请。”</P>

顾伯远对随行男人道：“阿权，你去于记买一份小米粥，小少爷刚才肚子吐空了，一会退烧了得吃东西。”</P>

男人似乎有些犹豫，顾伯远面露不悦，沉下声音，“孩子病成这样，我还能跑了不成！”</P>

男人陪着笑脸，“老爷多虑了，夫人也是惦记小少爷，没别的意思。”</P>

顾伯远：“要你去买个粥，用不用请示一下你家夫人？”</P>

“老爷说的哪里话，小少爷病了我们做下人的也心疼不是？我这就去，这就去。”男人揣着速去速回的心思，小跑着出门。</P>

见他走远，顾伯远抱起孩子，跟随沈玉进了里间的治疗室，沈玉在药柜里取出一粒中药退热栓，垂着视线，抬手一指病床，用尽量轻松自如的口吻说道：“把孩子放在床上，脱掉裤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