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这几天的日子也不好过,陪老板在荒岛上熬着,风吹日晒不说,还必须独自面对眼前这个木头人。
对,现在说周勀是木头人一点都不为过,甚至可以说是石头人,还是一块望妇石,就成天坐在岸边盯着之前快艇爆炸的方向。
徐南心焦得要命。
他跟了周勀这么多年,见过他发火,见过他骂人,见过他为了一个项目气急败坏或者意气风发,可独独没有见过他这样。
怎么样呢?像是整个人都被抽成空心了,没有语言,没有情绪,连眼中都没有光。
中午有人把饭送到了岛上。
徐南勉强吃了点,又拿了一盒去送给周勀,周勀没拒绝,只捏着手里的烟:≈quot;搁那吧。≈quot;
≈quot;您还是趁热吃点吧。≈quot;
≈quot;嗯,会吃的,先搁那。≈quot;
他就这样,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完全封闭自己,愿意说话。也愿意吃点东西,甚至没有一点儿悲痛欲绝或者歇斯底里,可是挨得近的人都清楚,他这种状态才是真的有问题。
这时徐南兜里的手机震,他不得不把打包盒搁周勀脚边一块石头上。
≈quot;接个电话,您先…≈quot;
周勀压根没搭理,抬手挥了挥,示意他别在自个儿眼前晃。
徐南拿着手机走到稍远处。
≈quot;喂,二小姐。≈quot;
≈quot;他今天怎么样?≈quot;
徐南回头看了眼依旧坐在礁石上抽烟的周勀,叹气,≈quot;还是老样子。≈quot;
≈quot;就没得劝?≈quot;
徐南苦笑一声:≈quot;我没这胆,再说您是没见他现在啥样,别说劝了,我多看一眼都跟着心里揪得慌。≈quot;
那边没了动静。
徐南捞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quot;二小姐,那…≈quot;
≈quot;我知道了,我过去找他。≈quot;
临傍晚前周歆果然登岛了,租了一辆快艇过来,引擎轰鸣在这荒岛上十分刺耳,周勀从远处扫过来看了眼,看到从快艇上下来的女人,穿着风衣。裹着丝巾。
周歆也与他遥遥对望,以为自己突然出现在这对方起码应该有些情绪波动,可周勀仍然坐在那,双手插兜,眯了下眼,很快就把脸别过去了,从头到尾不过数秒钟,他像是对周歆的突然出现毫不关心。
周歆心里一顿,觉得徐南在电话里描述得还是过轻了。
他这不是悲伤,不是绝望,而是完完全全把自己封在了一个不透气的密封容器里。
≈quot;二小姐。您还真来了啊。≈quot;徐南迎上。
周歆把脸上的丝巾往下扯了下,四面八方粗野的风就直往脸上拍。
她也半眯着眼,环顾四周。
≈quot;这还真够荒的啊。≈quot;
≈quot;谁说不是,除了树就是石头,连鸟儿都没几只。≈quot;
徐南大概也是在这耗得够够的人,已然没了平日的文雅。
周歆盯住他看了眼,≈quot;啧啧,吹了几天海风都黑了不少。≈quot;
徐南无奈抬了下眼镜,有苦难言。
周歆顺势拍了下他的肩,≈quot;行了,辛苦,我去看看!≈quot;她绕过徐南往周勀的方向走。
海风依旧肆烈,周围荒凉的环境更烘托出此时的压抑与无望。
周歆裹着身上的风衣走到他面前,周勀总算舍得抬头看她一眼,但眼里还是没什么情绪,只问:≈quot;你怎么来了?≈quot;
周歆盯着他的脸,短短几天已经瘦了一圈,原本鲜明的轮廓此时更凌厉,只是胡子拉渣,头发也没打理,若不是五官条件好,往那一坐真就像个流浪汉。
周歆忍不住拿着手机,对着周勀按了快门,≈quot;咔嚓≈quot;一声,令周勀眉心总算蹙了下,他再度抬头,看着周歆。
≈quot;你做什么?≈quot;哑哑的,他鼻音很重。
周歆收了手机,≈quot;不做什么,拍张照片寄给杂志社,名字都已经帮你取好了,就叫荒岛求生,生还的生!≈quot;
这话听着像是开玩笑,可真正十分残忍,誓要往周勀伤口里挖去,可周勀还是无动于衷,继续别过头去看着海面。
海面上此时还有许多船,游轮,快艇,渔船,还有二十多艘他花钱找来的打捞队,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谁都知道打捞队一无所获。
≈quot;哥,你觉得你在这耗着有意义么?人都已经死了,就算尸体这么多天也该捞到了,你之所以还在这耗着只是因为你不敢面对事实,给自己制造一个假象,可是这种假象能够维持多久?一周,一个月,一年?你这么无休止地沉浸在痛苦中,除了让周围关心你的人担心心疼之外,根本毫无意义!≈quot;
周歆语气不重,但一板一眼。
这段时间谁都不敢来劝,但是她敢,且她愿意把最残忍的一面全部撕开摊在他面前看。
以周歆对周勀的了解。她就不信了,他还真能为了一个女人痛苦到哪里去?
人刚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也正常,但时间从来都是最好的药剂,没什么能够经得住时间的洗涤。
周勀默默听完,脸上还是无动于衷,但却起身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也没看周歆,直接绕过她就往另一边去。
周歆倒愣了愣。
≈quot;欸,哥,你去哪儿?≈quot;
前面的人不回答,也不回头,风吹着他的衣摆,原本十分的合身的外套此时穿在他身上竟然有些空落。
周歆没来由的一阵心酸,踩着高跟靴子急追了两步,可眼前人影突然一崴,毫无预兆,直直倒了过去。
……
病来如山倒,周勀这一轮是彻底栽了,高烧三十九度半,感冒,扁桃体化脓加上肺炎。
周家人还不敢把他往医院送,因为常安的事已经在媒体和晚上闹得人尽皆知,如果送医院肯定又会有很多记者闻风而至。
最后老爷子拍板,把他留家里,叫医生上门给他治。
周勀连挂了几天水,烧倒是退了一些,但人还是浑浑噩噩,吃得不多,加上重病,整个人消沉得不行,可尽管这样他还是整宿整宿不合眼。
没办法,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到那张脸,柔柔的,淡淡的,不是特别喜欢笑,可只要一笑感觉全世界都会跟着她一起软掉。
以前不知听谁说过,若心里太痛苦,心脏长期承受折磨就会想办法把这些痛苦转嫁到其他地方。
周勀躺在床上浑身没一处舒坦,可是心里却似乎好受了一些。
刘舒兰看他熬得辛苦,又是什么都不说不吐的性子,作为母亲肯定心疼,但不敢多劝多问,自己躲起来偷偷哭了好几次。
周世青又不善与儿子沟通,顶多也只是叹气。
最后还是周歆拿了主意,私底下偷偷找了医生,给周勀在药水了加了一点镇定剂。
谁说世上不是所有病都有药可医?就算无法根治,至少可以缓解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