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为以为是宋初推的他,丝毫不生气,笑嘻嘻地道:
“好了好了我不乱动,我就是太激动了。”
宋初无奈地摸了摸小朋友毛茸茸的脑袋,柔声地道:
“乖,等我一下。”
“嗯!”莫为欢快地应道。
小朋友瞪了莫为一眼,挪着步子躲在了宋初身后,又警惕地看向了该隐,好像担心他也要动手动脚一样。
该隐对这小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看身高五六岁,也看不出具体的男女性别,瓷娃娃一样精致,从五官到衣着,都跟电视广告里那种让人爱不释手的萌萌小朋友一样,却有一双了无生气的灰色眼眸,没有眼白,没有光采,也完全找不到视线的焦点。
宋初又安抚似地拍了拍小朋友的肩头,才再次抬起手,指向了莫为的两个眼眶。
莫为“看到”了黑暗,却又有一点不同的感觉,好像自己全身都长了眼睛,无限的微观细节和无限的宏观空间侵入了每一个细胞。
那些是明明没有亮度,却仿佛闪耀着光芒的流线,正大海一般汇向自己。
忽然间,像是有一层层的滤镜重叠起来,又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坐标被添加了进来,莫为“看到”了空间感。
即,方位和距离。
又是一层层的滤镜叠加,这次被添加进来的是更细致的线条,勾勒出了极远处的山川河流,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也勾勒出了极近处的人形轮廓,骨骼肌肉,血管神经。
就在这时,似是出现了一个卡顿,坐标好像被调整了一下,抹去了远处的线条,只留下了近处的物体轮廓,新添加的衣物也遮住了人体体内的各种细节。
接下来就顺利多了。
加上光影,加上色彩,再加上动态的变化,莫为就又“看见”了周围的世界。
但奇怪的是,他还看到了自己,而宋初却从视线里消失了。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惑,镜头旋转,高度固定,他看到了宋初。
“这是?”莫为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手指却直接戳进了窟窿里,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这手感,太奇怪了。
“我让你共享了我的视力,算是尽可能地与正常无异了,不过,我没有办法阻止记忆的流逝,你能‘看见’,却记不住自己‘看到过’什么。”
宋初说完,似是感慨地补充道:“失去的东西永远无法重新拥有,这是铁则,我也无能为力。”
莫为很快就明白了这个记忆流逝的意思。
他转头,明明看见了该隐大人,移开视线的时候,却已经忘记了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也记不清他身上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只活在当下自己能看到的世界里吗?”莫为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该隐听见了莫为的话,安慰道:“至少能看见了,不过,他那两个窟窿眼有点吓人,能想想办法吗?”
后半句话,该隐是对着宋初说的。
莫为刚刚转头看向他那一眼,两个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就那么直直地望过来,看得他莫名心惊胆颤。
好像莫为在共享了阿初的视觉的同时,还悄悄沾染了某些更接近阿初本质的东西。
宋初也有这个想法:
“虽然说起来只是共享了我的视觉,但也算我所认知的世界直接投影在了他的身上,对他自身来说没什么,对直面他的旁人来说可能有点压力。”
说完,宋初从身边的空气里捏了一把,揉了揉,搓成两个晶莹剔透的圆球,放进了莫为的眼眶里。
“有这两个微型空间做阻挡,应该会好很多。”宋初拍拍手,满意地点点头。
眼眶里多了两个空间球,莫为自己没什么感觉,又试了试眨眨眼皮,再转转眼珠,宋初也根据他的动作进一步调整那两个圆球的位置和伪装效果。
莫为的意外被成功补救了回来,该隐看向躲在宋初身后的小孩,问道:
“阿初,方不方便介绍一下,这位小朋友是谁?”
莫为还沉浸在视力重生的喜悦之中,尤其是他竟然与阿初姐共享了视力,仿佛身体和灵魂的某个部分就这样与阿初紧紧联系了起来。
之前那种突然变成瞎子的悲痛和绝望也成了他此刻激动心情的垫脚石,而他已然理解并铭记于心的记忆流逝,也让他舍不得将“视力”浪费在旁观上。
他就不信了,若是一遍遍地把过去的记忆在脑海里重放,他就不能延缓遗忘的速度。
再不然,再不然,写成文字,画成画,就算他只能记住当前看到的东西,也能永远留住这些回忆,让这些回忆永远在他眼中栩栩如新。
恨不得立刻找出纸笔写的莫为突然间听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这个不和谐的声音还吐出了一句不和谐的话。
“妈妈,我不喜欢这两个家伙,我们快走好不好?”
小朋友的声音软软糯糯,就是语气十分生硬,每个字之间有种不自然的停顿,像是只会依字读音的人工智能。
“妈妈?你在哪儿捡的?”
该隐和莫为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这个小孩,又看向了宋初。
宋初无奈地摸摸鼻子:
“稍后回去以后再解释,我不想跟石昆仑重复一遍同样的话。”
“另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可以算是我的孩子,不是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