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1 / 2)

圣地 欧文·华莱士 9962 字 7个月前

“帮我一把呀,像俗话说的那样,来个两全其美,”雷杰说,“既让她作手术恢复健康,还要仍旧宣布她是奇迹痊愈。”

克莱因伯格豁然开朗,这个英国人是在出馊主意,讲价钱。“你是说做完手术不声张,要我证明她是出现奇迹恢复了健康,是吧?这就是你的请求吗?”

“就算是吧。”

“要我对他们撒谎,不告诉贝里耶医生和其他人真相,不告诉他们她的肿瘤复发,不告诉他们她动过手术,只是说伊迪丝去山洞沐浴便使她恢复如初,是这样吗?我虽然用不着信守希波克拉底誓言,可是还要——”

雷杰坐直了身子,“大夫们常常这么干。”

克莱因伯格博士摇了摇头,“我是例外。恐怕最虔诚的天主教徒大夫也未必肯干。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对他们撒谎,恐怕我办不到。”克莱因伯格抬起头,看见雷杰的脸色,不禁吃了一惊。由于失败和恐惧,使他萎靡不振,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克莱因伯格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想说几句安慰话。“当然,我只是出于医学上的考虑,”克莱因伯格结结巴巴地说,“关于宗教和奇迹,我真的没有想过,我只是对挽救伊迪丝的生命感兴趣。若是没有别人知道,没有人追究,有人愿意宣布她是因奇迹而康复,我想我也毫无理由横加阻挠,我的意思就是,”克莱因伯格又补充说,“如果有某位大人物想出来说伊迪丝因出现奇迹而痊愈,那么,杜瓦尔博士和我都不会从中作梗。我可以对手术只字不提。这件事只能仰仗你和你信赖的神职人员去办。对于我来说,只能一走了之,回巴黎去上班。”

这是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雷杰顿时兴奋起来。“没有您的鉴定,谁——谁能说那样的话?谁能断定伊迪丝是由于出现了奇迹而恢复健康的?”

“噢,我说过,这肯定是教会中的人,当然,必须是个大人物。你肯定认识这样的人吧?”

雷杰使劲点点头。“认识一两个人。与一个人特别熟,就是卢尔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鲁兰神父。他一开始就是认为卢尔德需要伊迪丝奇迹的一位,他始终站在支持伊迪丝的一边。”

“好极了,现在就看看他到底是否站在伊迪丝的一边,”克莱因伯格说,“让伊迪丝同他谈谈,试试你的运气,如果伊迪丝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鲁兰神父后,他不表示反对,而且愿意宣布她是由于奇迹而痊愈,那么我不会出面干涉,故意唱反调,说是外科手术拯救了她的生命。我只会保持沉默。”

雷杰那噙满泪水的眼睛顿时闪出了光芒。“您愿意,您真的愿意这么做?”

“干嘛不愿意呢?我再重复一遍,我并不在乎用宗教的方式了结。如果鲁兰神父听了你的话,不以为然,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且准备宣布伊迪丝的痊愈是奇迹康复,那么我会更加不在乎,而且——始终保持沉默。你放心好了。”

雷杰吃力地站起身来,拍着克莱因伯格的手。“你真是一个大好人,一个非常好的大夫。现在我立刻让伊迪丝去和鲁兰神父说,也许应该叫去忏悔,对,最好说去忏悔。把事情的全部真相告诉一个神父,再由他转告鲁兰神父——争取得到鲁兰神父的撑腰和支持——然后再向公众宣布。”

“如果他不支持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雷杰说着,急匆匆地冲出了花园。

阿曼达驾驶着租来的伦纳尔特牌汽车,15分钟后便顺顺利利地赶到了巴特里斯。

在整个旅程中,阿曼达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不顺心的事。

利兹-芬奇突然退出揭露伯纳德特的传说,始终困扰着阿曼达的整个行程。离开了利兹这样机敏老练的人,其他人——更不用说阿曼达这样的门外汉——休想搞出点什么名堂来。困扰她的还有,调查这个真相花费了她大量的时间,而且很快就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每天夜里她陪伴着肯睡觉,不断地给他打气,给他安慰。她明显地感到,他的身体愈来愈垮,愈来愈虚弱了,甚至去山洞祷告也变得愈来愈困难了。只是因为幻想着圣母玛利亚能使他起死回生,才勉强支撑着他活着。不管阿曼达怎样苦口婆心地开导,也不管她如何苦苦地哀求,都无法使他回心转意,放弃他的宗教信仰。

此刻,她正向巴特里斯小山村急驶而去,心里急切盼望看一看伯纳德特那本神奇的日记。阿曼达决心破釜沉舟,揭露伯纳德特假象,把自己心爱的丈夫带回芝加哥,寻求一线生机。

真是令人沮丧,阿曼达心里猜想,这次恐怕又是白跑。还有,她在他最后不多的时间里,应当厮守在她丈夫的跟前,给他安慰,然而她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企图改变他的信念,真是荒唐,令她有一种犯罪感。

这时,她驶上一条狭窄的道路,经过两座现代风格的楼房,然后是一座路边神龛——一尊基督的大塑像,基座下有一束紫色的鲜花。继续绕过山谷盘旋而上,巴特里斯镇那典型的法国式屋顶突然展现在脚下。

阿曼达驾车缓缓地下山,这时教堂的尖顶遥遥在望,心里在想等待着她的一切,未必会很乐观。她从卢尔德打电话给尤金妮亚-高蒂尔太太,得到的回答很冷淡。确实,她弄清高蒂尔太太便是鲁兰神父从她手上买下伯纳德特最后日记的人后,心里非常希望能够见见她。

“干什么?”高蒂尔太太说话尖刻,想探明究竟。

阿曼达告诉她,自己是从美国伊利诺斯州的芝加哥来,打算写一篇有关伯纳德特的文章。

高蒂尔太太严词拒绝,说不愿见新闻记者。阿曼达又耐心解释,她不是新闻记者,而是个临床心理学家,芝加哥大学的副教授。

高蒂尔太太问:“你是个教授?你真是个大学的教授?”

阿曼达说:“是的,高蒂尔太太,我在芝加哥大学任教。”

接着是一段较长时间的沉默。

“什么芝加哥大学?”高蒂尔太太想问个明白,“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阿曼达只得向她保证,这是一所规模很大的学校,在美国学术界举足轻重,还列举了诸如师资力量、招生人数等统计数字。高蒂尔太太打断了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到这里来?”

这个急转弯搞得阿曼达张口结舌,“我——我——我想尽可能快地见到你。今天下午行吗?”

高蒂尔太太说:“五点钟以前我不在家,你五点钟来吧。”

接着阿曼达询问她的住址,她立刻告诉了她。“谁都知道我住在哪儿,”高蒂尔太太说,“紧挨着贝格公寓。”

阿曼达谢谢的话音未落,她就挂断了电话。

驶进巴特里斯,阿曼达觉得这很难说是个村庄。道路两旁是一些旧房屋,年久失修,没有商店,没有街道。阿曼达一边找人问路,一边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钟:4:32。高蒂尔太太五点钟以前不在家。

阿曼达正琢磨着如何打发这多余的时间,眼前出现了一座古老的教堂,在它对面有一家咖啡馆,招牌上写着“BERGERE”,阿曼达译作“小牧羊女”——她几乎可以有把握地说这便是伯纳德特呆过的乡村了。她准备在这儿歇一会儿,同时打听一下高蒂尔太太的住址。

阿曼达在一所学校的护篱外停好车,走到咖啡馆外面的阴凉地里找了一个座。一位年轻的侍者走上前来,阿曼达要了一杯咖啡,一块黄油烤面包。她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就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吃着面包,同时竭力地考虑与高蒂尔太太谈话的策略,也就是想方设法明确她下一步的行动。

吃完后,她掏出支票,把侍者叫到跟前结了帐,顺便向这位服务小姐打听高蒂尔太太的住处。这位小姐指着阿曼达的来路说:“拐过去不远处便是贝格公寓,这些农舍就是伯纳德特从前住过的地方,现在已开辟为博物馆了。再过去一点,便是高蒂尔太太的住宅,那是一座远离街道的二层新楼房。怎么,那位阔太太想见你吗?”

阿曼达点了点头,“我们已经约好了。”

这位服务小姐傻乎乎地笑着,“您肯定很特别,非同寻常,否则她是不会见您的。祝您愉快。”

阿曼达拿起小挎包,夹在腋下,吃过东西之后,感到精神振奋,但是即将会见的女人仍然使她感到高深莫测。阿曼达一头钻进伦纳尔特轿车,调过车头,朝着服务小姐指点的方向驶去。

一会儿,她便来到了几幢零散的房屋跟前,很快便找到了贝格公寓,这是昔日的拉吉斯农舍。就是在这里,那是很久很久以前,13岁的伯纳德特曾坐在这里梦想&60;:&34;=&34;_过更好的日子——那是她去卢尔德并获得永久荣誉前一个月的事。太不可思议了,阿曼达想,这故事真是太玄乎了。也许一会儿她就能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于是,阿曼达缓缓驱车向前。

尽管没有地址,阿曼达还是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高蒂尔太太的住宅,那是两层的小楼,在那一带最新、最漂亮。那幢小楼矗立在小土丘上,灰色拉毛水泥墙壁上开着新近油漆过的绿色窗户。阿曼达开车沿着碎石铺的小道盘旋而上,把车停放在门边。

听到门铃,来开门的女人身高不过五英尺,而且刚刚从理发厅做完头发,花白的紫色髻堆在头顶,宛如一堆铁铸的假发。厚厚的眼镜片把瞳孔放得老大,尖利的鹰钩鼻子,紧撇的嘴唇,确实是一位瘦骨嶙峋的戈冈女人。

她只开了一半门,上下打量着来客,“您是从卢尔德来的克莱顿夫人?”

“是从美国来的,”阿曼达补充说,“你是高蒂尔太太?”

“进来吧。”

阿曼达只得侧身从半开着的大门挤进去,等着高蒂尔太太关上门,插上门栓后,带着她穿过一条漆黑的过道,进入了一间陈设简陋的起居室,里面的几件家具都是路易十四时代的复制品。高蒂尔太太示意阿曼达坐在一张僵硬的长沙发上,然后她自己拖过一把直背折叠椅在阿曼达对面坐下,宛如一位审问官。她仔细地打量着造访者。

“是谁告诉了你我的名字?”高蒂尔太太很想打听清楚。

“卢尔德的鲁兰神父。”

高蒂尔太太哼了一声,“是他。”她说,但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

“其实,我是想了解卖伯纳德特日记的人。”

“干嘛?”

“我——我去过伯纳德特曾生活过的在内韦尔的一座修道院。里面的一位修女告诉我,教会只是买下了伯纳德特日记最后的主要部分,它记录了她对圣母18次显灵的回忆;她还告诉我,教会并没有买日记的前半部分,因为里面记载的是伯纳德特在卢尔德以及在这里与您的祖辈相处的生活情景。我后来向鲁兰神父也提到了这些,他也证实了此种说法。因此,我很想见一见卖日记的人,于是他就告诉了我您的名字。”

高蒂尔太太的双眼在厚厚的镜片后面眯了起来,琢磨着阿曼达的话。思索片刻后,这位法国老妇人终于开口了。“在电话上,你说你正在写一篇有关伯纳德特的文章,是一篇博士论文吗?”

“不是,我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这是一篇专业论文,探讨伯纳德特初次见到圣母显灵时的心态。希望不久能够发表。”

“你是天主教徒吗?”

阿曼达拿不准该如何回答她,究竟是实话相告,还是撒个谎。她琢磨不透对方的真正用意。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说实话保险些,“不是,严格地说我不是,尽管……”

“你不是一个信徒,”她的话直截了当,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

“噢,我是最近才开始信教,是个——”

高蒂尔太太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是否相信伯纳德特所见到的一切。”

阿曼达又一次陷入了困境,别无选择,只好实话相告,“和别的理性主义者一样,我对幻觉和奇迹毫无兴趣。不过,我对一些人如何得到它们,特别是伯纳德特如何得到的,极有兴趣。我想知道——她第一次去山洞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高蒂尔太太的表情松弛下来,眯着的双眼睁大了,撇在一边的嘴唇也放开了。“你不是一个信徒,”高蒂尔太太重复着。

阿曼达还是琢磨不透她的用意,“我是一名学者。”

“你为何要了解伯纳德特早年的生活?”

“这对我的研究至关重要。毕竟,伯纳德特在看到显灵之前,她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很明显,这对鲁兰神父未说并不那么重要,否则,说什么他也要把那一部分日记买下来。”

“我根本不卖它,他如何能买得着?”

阿曼达皱起了眉头,“也许是我误解了他。在我的印象中,您曾经给他看过日记的前半部分。他看过之后,对它毫无兴趣,认为它除了在博物馆中当一件古董外,毫无价值,没有必要买下来。”

“他对你撒谎了,”高蒂尔太太说,“我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或是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他只是想表明无论什么他都见过,读过。不过,请相信我的话——有关伯纳德特在卢尔德和巴特里斯的生活记录,他可是一页也没有看过。”

“这就怪了,”阿曼达说,“难道他不想把前后两部分配成一套吗?”

“当然,他很想。不过我很清楚,若是他看了前半部分,就决不会再买后半部分。我很想卖掉后半部分,因为我自己和让都很需要钱。”她停顿了一下,“让是我那16岁的侄子,我把他当亲儿子看待,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想为他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

阿曼达感受到,在高蒂尔太太的话语中有一种激情。阿曼达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再交叉着双腿,放开腿向前探过身子。

“太太,您刚才是否说,您不打算把日记的前半部分卖给鲁兰神父,甚至也不给他看,因为如果他看了以后就不会再买后半部分了,是这样吗?”

“是的。”

“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的是伯纳德特在巴特里斯的生活,其中会有什么内容,会使鲁兰神父看过之后不愿再买记录伯纳德特看见显灵情景的后半部分呢?这您能告诉我其中的缘由吗?”

“首先,你得先告诉我一些情况。你在电话中说,你是美国一所大学的教授,大学校址在芝加哥,是吧?”

“你是否想问我是不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教授?我的回答是,我是,一点没错,我是一名教授。”

“这所芝加哥大学招收理科学生吗?”

这种节外生枝的问话,阿曼达觉得毫无意义。不过,她仍然十分幽默地对高蒂尔太太说:“我们学校生物系的势力很雄厚,而且——”

“是生物化学系吗?”

“是的。生化系蜚声遐迩,本科课程设置齐全,从核酸到蛋白合成。从细菌病毒学到遗传说,样样都有,毕业生可以拿到理科硕士学位或攻读博士。”

“真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您对什么感兴趣,不过我可以给您一份最新专业设置目录。”

“不用着急,”高蒂尔大人仔细打量着她的客人,“现在,我还必须了解另外一些情况。你有影响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问我在学校有影响吗?”

“是在芝加哥大学。”

阿曼达仍感到困惑不解,只好说:“我只是一名教员,所有的管理人员我都认识,而且关系也不错。您了解这些干嘛?”

“你会明白的,”高蒂尔太太莫测高深地说,“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你的问题是我为何不把伯纳德特日记的前半部分给鲁兰神父看,对吧?”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阿曼达急切地问道。

“我告诉鲁兰神父,日记的前半部分不卖,因此用不着给他看。我还告诉他不卖的原因,是里面记录着伯纳德特在巴特里斯和我的祖辈在一块生活的情景,留着它是出于情感上的考虑。我准备把它传给让——我们家族里的唯一继承人。因此,鲁兰神父也不再提什么异议。不过,这并不是我保存日记前半部分的真正原因,事实并非如此。”

“您说过,若是他看过前半部分,肯定不会买后半部分了。”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高蒂尔太太,我很想知道,而且很有必要知道,日记的前半部分中究竟有什么内容会使后半部分无法卖出去。”

“我会告诉你的。”

阿曼达急切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