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在牲口之中撞开了一条路,随而又被掩埋进牲口洪流之中,没多久才见有四人从牲口中走来,除了之前打过照面的老者与那个叫三儿的孩子,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
老者一手挽着一个小孩,叫三儿的跟在身后,在走到那块巨石下的几步之处,才看清那老者须眉皆白,银楚宸记得之前可没这么显老。
而老者两手之中的孩子一直在傻笑,看样子是一对智儿,刚走到大石下,两个孩子就直勾勾盯着花子慕笑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你为何带他们来此处,为何?”梅血枝愤恨难当,撕心裂肺地朝着老者吼道。
而老者看上去却异常平静,只是看着梅血枝的眼神充满了千丝万缕的情愫,像是汇入大海的河流,虽涟漪尚存,却已无彭拜的汹涌,是归于宁静的安详,温和道:“梅娘,若是你死了,他们也该来送送他们娘亲,再说你死了……我们也活不成的。”
这时,花子慕看了一眼一侧吃惊不小的银楚宸,原来他们两人都猜错了,这两个孩子并不是他们要寻的那两个孩子。
梅血枝痛苦,狠厉的神情在这一刻柔和了下来,眼中血红含泪,嘴角抽搐,似乎隐忍着某种难以宣泄的情愫。
“他们不会伤你们的,你们会活下去的。”梅血枝对老者凄然说道。
老者苦笑,摇摇头道:“算了,我怎么想,也觉得那人不可能会真心帮我们的。”
“他说要怎么帮你们?”银楚宸问道。
梅血枝突然厉声道:“五哥,不要说,不要……”
老者看着梅血枝,突然笑了,很缓和,可怎么也觉得毫无生气:“我将知道的都说给两位上仙,只求上仙,放我家子一命。”
“我本无意取她性命。”花子慕诚然。
“不要说,五哥,你不要信他们的话,他们奸诈狡猾至极,怎么对我们这些妖讲信誉,”梅血枝情绪激动,双目赤红,若不是那道结界,她真想上前撕了这两个不速之客,“你不要说,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要在他们手下苟且。”
“梅娘,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咱们一家当真能安然苟且吗?”老者悲然道。
梅血枝似乎被此话刺到,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那人在耳边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不信只差一步会功亏一篑。
“不会的,他说过只要咱们抓了石花镇所有牲口,他就会帮我们的,他没有理由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
梅血枝越说越激动,慢慢撑起身子捶打着结界屏障。
银楚宸看不下去,扶额道:“我师姐都说了无意取你性命,自是对你们没有敌意,与其发了疯都找不出答案,不如说来听听。”
“我凭什么信你们狐人,假情假意之辈,我巴不得剥你们皮,抽你们筋,想从我这里听到……”
众人只瞧见花子慕手指一动,梅血枝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只是露着一张愤懑的脸,脸上是青筋暴涨的血红。
花子慕看向老者,沉声道:“她不说,你说。”
结界之中的梅血枝拼命地摇头,老者满眼尽是悲戚之色,思量片刻还是开了口。
“我是小河村上的普通狐民,早年在此山中遇到了梅娘,并一见钟情,梅娘是狼族,她的家人都死在了狐人手中,所以她……十分痛恨狐人,开始她也恨我,讨厌我,好几次我都险些被她杀死,但我伤一好就往这山中来。”
老者眼中有光,面上微微浮上了一层幸福的笑意,想必那是他最美好的时光,不过那张脸上依旧没有活人的气息。
“最后……我终于感化了她,我们私定终身,隐居在此山之中,为了不让人发觉梅娘,我开始从整座山的边缘种荆刺,不停地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足足种了三百年,这座山才成了无路可寻的死山。”
“我以为我们能就此安然度日,”老者突然神色黯然,朝着梅血枝看去,“直到我们孩子出生前的确如此。”
老者慢慢松开双手,那两个智儿立马爬到地上,身子似乎软塌无骨。
“我们生了两个孩子,两个狐狼,如果不送往天阁定魄,将会永远狐非狐,狼非狼的偷日苟活,一辈子见不得人,再三考虑后,我还是决定偷偷将两个儿子抱上通天阁。”
“他们、他们不但不允我儿定魄,还……还生生将我两个三岁孩儿的尾巴斩断。”老者喉结涌动,哽咽难述,似乎在努力压制情绪,良久后才继续说道,“天阁位于钵盂之地,可怜我儿在天阁受刑,煞气袭身,致其痴智,终身只有三岁小儿的心智,而且手脚失感,不能自理。”
讲到此处老者眼眸之中有恨,身后的三儿旋即上前,小小身子颤巍巍地想将地上两位哥哥搀扶起身,却显得很吃力,只见银楚宸跟着跳下大石,本想将两位智儿抱到石块上。
可却被一只小手狠狠打落,恶狠狠盯着他,眼睛红得可怕,小小牙槽咬得吱呀作响,怒道:“不需要你可怜。”
可那孩子却不及花子慕快,花子慕一挥手,便将两人缓缓带到了大石上,并将梅血枝的结界解除,梅血枝急忙爬过去,抱着两智儿已是满脸泪痕。
老者继续道:“狐族得道,恣行无,世道如此,方圆自难周,美誉广修大道却连异族都容不下。”
“上神舍丹存妖,自是不分畛域,不分族类,零界乃妖灵之所,岂能狐族独大。”花子慕一字一句,像是背诵人间教条,心口合一。
愕然的人不光老者与梅血枝,还有一侧瞠目结舌的银楚宸。
银楚宸从未听过任何一个狐族之人会说这般言语,对他来说零界也偏向于狐族的世界,天下以狐族为正道。
即便他对其他异族没有成见,但亦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