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的力量,连叶白榆也感受到了,她的心不由地紧了一下。
谢容与的功夫在师兄弟里不算顶尖,因为他不以武力为长,也就不那么尽心钻营。但他的本事放在武林之外绝对是少有能敌。
与萧宸比,他是正宗学派,一招一式都有出处,以他的性子也不太会千变万化,所以熟悉他出招习惯的人就很容易找出破绽。当然,找出破绽不代表能打到他,需得势均力敌或是比他强的人才行。
在叶白榆看来,三年前的萧宸不敌谢容与,勉强拼一拼或能保命,所以那场三百回合的仗萧宸受了重伤。
但这两三年萧宸一日没有懈怠,甚至是苦练,而谢容与忙于国事,大概没时间钻营武道,所以此消彼长,拼起命来,萧宸或能占据上风。
只是,萧宸的身体损耗太大,他不见得能拼到最后。
果然百招之后,萧宸的动作有了滞象。
他大约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所以前百招他使足了全力,谢容与几次被他击中,恐怕已经有了内伤。但谢容与惯常沉得住气,他未用全力,就是在等百招后萧宸身体不支。
之后的数十招内,萧宸连遭数击,把他给谢容与的伤连本带利还了回去。至此,两人脸上皆挂了彩,北帝南相的形象开始坍塌。
叶白榆不由替二位捏把汗。
谢容与打完了架倒是不用马上见人,但萧宸明日要早朝,一国之君若是挂着一脸的伤面对众臣,多少有损威严。
又十几招后,终于见了血。
两人互揍一拳,各自逼出了对方一口老血。
叶白榆观望着,萧宸这一口血惨了点,挨过之后,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
萧宸脸发白是他感到了一阵眩晕,是头疾要犯了!
该死,这种要命的更关乎颜面的时候犯了头疾,真是天要亡他。
他狠咬一口舌尖,疼痛逼退了些许眩晕感,他强提一口气,再次攻向了谢容与。
谢容与何等敏感,他一下子就知道对方的气息乱了,精神也不够专注,似乎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被影响了。
他看了眼叶白榆,对方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一起长大的默契,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问什么做什么。
谢容与是在问萧宸为什么会出现异常。
叶白榆立刻看向了萧宸,他怎么了?
萧宸那咬牙一击没能落到实处,他的状态影响了他的速度。对方避开后还了一击,这一击直接把他打了出去。
一阵尖锐的头疼袭来,萧宸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场边那放刀剑的架子撞去。
刀皆无鞘,横向摆放,萧宸撞过去时绊了一下脚,角度好死不死地朝向了刀尖。
“小心!”
叶白榆高声提醒,同时朝他跑了过去。
萧宸现在不能死,他一死北黎必乱,北黎眼下还不能乱。
叶白榆身上有伤,这一跑扯动了伤口,疼得脸一下子就白了。但也顾不上,她疾步冲上去险拎拎地抓住了萧宸的袖口,用了几分功力才把人扯离了刀尖的危险。
紧接着,男人的重量一股脑压在身上,几乎把她撞飞出去。她撑着他踉跄数步,到底还是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
谢容与下意识要叫阿音,意识到不合适又住了口,连伸出去的手也默默收了回去,握紧了负在身后。
她方才眼中的焦急不是假的,她好像,很在意他的生死。
萧宸头疼严重的时候几乎不能视物,身体的控制权似乎也被疼痛掠夺了,他听见她焦急的喊声,也预感到了危险,但他躲不开。
如果她没及时拉他一把,他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阿榆……”他靠在她身上,闻到了药味还有血腥味,他想摸摸她的脸,可手抬不起来,“你叫冯坚来,你还有伤……”
叶白榆也没打算撑他多久,她朝殿外喊道:“冯大父!”
冯坚闻声而入,见陛下闭着眼靠在叶白榆身上,胸前还有血迹,当时腿脚一软,险些晕了。
“陛下!”
冯坚踉跄着过来,跪下接过萧宸,余光瞥见叶白榆后背有血迹,吓了一跳,“叶女史,你后背……是不是伤口裂了?”
这么一折腾,伤口不裂才怪,叶白榆摆摆手,“别管我,快扶陛下回去。”
冯坚扶着萧宸离开了内武场。叶白榆手臂撑着地缓了口气,正要起身,一只纤细的手伸到了眼前。
她动作一顿,看着他的手。
他似乎是瘦了,手腕上的木珠比挂上去时松垮不少,硌着突兀的腕骨,看起来很不舒服。
这串珠子是她亲手磨的。
谢容与有摩挲腕骨的习惯,尤其是想事情的时候,想得入神时下手没轻重,经常会抠破皮。叶白榆试过很多方法都不能改掉他这个习惯,有时不得不在他出神时抓住他的手,但他又会去抠桌案。
后来她想到他喜欢佛珠,经常拿串佛珠在手里转,便磨了串木珠子给他挂在手腕上。
她手艺不行,珠子磨得不够规整,他也不嫌弃,说摩挲多了就圆润了。
算算时间,大概有十年了吧,果然已经看不出当初生疏的痕迹,十二颗木珠皆被他磨得油滑圆润。
圆润的木珠分明是更好看了,叶白榆却觉得陌生,那些磨掉的生疏一如他们之间青涩真挚的情分,早已无迹可寻。
她用手撑着地借力起身,又稍稍后退,朝谢容与颔首,“夜已深,您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