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下,今夜亦不太平。
霍渊只身前往广陵城与魏戎会合。魏戎见他没有带援军,当场气炸:“你一个人来做什么,兵呢!”
姚广更是气得骂街:“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当自己是天兵天将呢!”
霍渊没理会二人的狂躁,先观望南征军的现状。魏戎为救陆老将军身负重伤,一身的血,不过强撑,其他兵士气低迷,已现不战而败之象。
“叶侯是如何被俘的?”霍渊问。
魏戎压着火道:“南陵军把陆老将军跟叶梁宗挂在城墙上做质,让叶侯领一千人去救,我怕他一个人不行便一起去了,结果他叫左荀给逮了,我拼死逃了出来。”
与霍渊预想的一样,谢容与就是有意引南征军的几位主将去。
“不是,你问这么多有什么用!”魏戎越看他越来气,“叶梁文也忒贪生怕死了,就派你一个随从来送死,他到底怎么想的?”
霍渊扫了他一眼,“连骁勇的魏将军都成了这模样,再搭一个副将进来没有意义,他镇守后方,好歹有个退路。”
魏戎打仗多年,当然知道此时战况对南征军不利,让叶梁文带援军来也不见得就能救出几位主将。
“那也不能只派你一个人来,还不如直接退兵回家好了。”
“能退则退,没有必要再添牺牲。”霍渊说罢驾马而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魏戎对着一人一马的背影大吼,“你一个人要去做什么!”
“这小子是不是脑袋让驴踢了?”姚广咂舌,“他就这么单枪匹马去了?”
“少说废话罢!”魏戎不喜翟寂的自大妄为,更不喜姚广无事兴风作浪,遇事却又缩在人后。
“你冲我凶个什么劲儿!”姚广简直活见了鬼,每回遇上翟寂那小子这家伙就来吼他。
“不想听我吼可以,我给你两千人,你去救一个回来,这将军我让给你当!”魏戎大声道。
姚广闻言脖子本能一缩,他可一点也不想去送死,哪怕受点伤也怪疼的。但他的嘴永远站在吵架第一线,先斩后奏道:“去就去!把将军让给我可是你说的!”
还没说完就后悔了,但又不能再收回去,悔得肠子直冒烟。
魏戎可不跟他开玩笑,当即拨了两千人让姚广带走。
霍渊骑马到广陵城下,看着城门前并排吊着的三个人。
左边第一个是叶梁宗,像个肥肉粽似的被五花大绑着,他被吊了最久,形容最惨,胖脸上泪痕涕痕口水痕皆有,裤裆处还有屎尿的痕迹。
中间的是陆炎,他左臂前胸都有伤,形容憔悴,但气节犹在,脊背尽可能挺着。
最右边是叶镇泽,他也有伤但气色比陆炎好很多,只是精神有些颓废,像只斗败的鸡,大概觉得被挂在那里脸面无光吧。
霍渊坐在马上遥问城墙上的左荀:“如何肯放人?”
左荀本在打盹儿,听说霍渊单枪匹马地来了,一下子有了精神,“好小子,胆儿够肥啊!”
他从城墙往下看,那家伙姿态轻松地立于马上,掀着他那层薄眼皮往城楼上瞥,不像是来慷慨赴死,倒像是来纵马游街的。
左荀乐得直搓手,“我可真是一点也不舍得杀他啊。”
谢容与缓步走来,立在他身后往下看,“他就是翟寂?”
“可不是呢,那丫头教出来的小魔王,棘手得很。”左荀苦笑着问身后人,“你说吧,怎么办,就这么一个人来了,甲也不穿,咱也不好胜之不武。”
“她也未必知道她教出来的是什么人。”谢容与淡淡道,“若是强敌,该杀则杀。”
左荀收了脸上的笑,叹气:“你说的也是。”
“喂,小子!”他朝城下喊,“单枪匹马的过来侮辱谁呢,给你个后悔的机会,滚吧。”
“不需要。”霍渊的声线清冽干脆,没有一般少年人变声期的粗粝沙哑,但因为学了叶白榆几分慵懒散漫,说出来的话总带那么点讥诮味,“拿俘虏当人质的应该不知道侮辱俩字怎么写,也就不必管我是侮辱谁,说吧,怎么肯放人。”
“嘿!他怎么就那么气人呢!”左荀总能被他挑起肝火,“危行你说,怎么办?”
谢容与眼睛微眯看着城下的人,“整个南征军里,大概只有他看懂了我的局,既然看懂了,就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他送上门来往坑里跳,就让他跳好了,随便他救谁,有本事就带走,没本事就留下。”
霍渊也同样看着谢容与,虽看不清样貌,但能通过举止看懂他的态度,揣摩出大致的性情。
这位南陵谢相,极度理智,不似左荀有性情,通常理智之人最绝情,不容易被什么干扰,不好对付。
他听见左荀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小子没活几年,不知道世道险恶,人自然是不能放的,你想救只看你的本事,只要你能救走,人随你带走。”
“好。”霍渊道,“你若食言,我师父会找你算账的。”
谢容与眉头轻蹙,“他都知道了?”
左荀道:“我没说啊。”
谢容与瞥了他一眼,左荀有时没什么顾忌,兴头上想什么说什么,若遇上个城府深的,容易被人家套了话去。
必是翟寂通过左荀的只言片语猜了个模棱两可,此时拿来试探,也是拿来赌。
如果赌中了,既能保命,又能证明阿音在他们这里是块好盾牌,将来无限拿来所用,倒成了麻烦。
“不要受他的影响。”谢容与嘱咐左荀,“他若为南陵所用就罢了,若与南陵为敌,不可留。”
左荀何尝不知,但上次交手他就发现,自己好像不能轻易杀掉那小子,最好的时机似乎已经过去了。
城墙前的深坑还在,里面横七竖八地摞着南征军的尸首,惨烈,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