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榆不打算在此证明自己有什么争斗的本事,只道:“陛下被推上王座前,难道先想过自己将来能否挣脱傀儡的躯壳,真正掌权吗?既然被迫入了局,走上一条自己不想走但又不得不往前走的路,那就咬牙硬撑着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是弱者本能,陛下注意到了我,证明你认为我是同类。”
齐泱没有看错,这个女子是带着目的来的。她的目的肯定不是帮他,只是恰好暂时跟他同一立场。
“你为北黎质女,北帝的女人,我可不认为你会帮我来安邦定国。”
叶白榆不否认,“我还是那句话,陛下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咱们也不是马上就要签订契约,陛下有大把做决定的时间。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陛下,卢公死在牢中,齐氏皇族将受天下人诟病,陛下首当其冲,得有准备才是。”
齐泱的眼神微微闪动,“质女的意思是,要调查卢公的死因?”
叶白榆心想:“倒还不算笨,能跟上她的思路。”
“屎盆子扣在头上了,陛下就是苦主,不查怎么办呢?先把卢公的死定性为意外,动静闹得大一点,混淆视听,陛下能借此喘一口气。”
齐泱太熟悉这种被一个不得不为的理由推着往前走的感觉了。当年他莫名其妙就成了父皇唯一的子嗣,然后不得不继承这个烫手的位子,又因为他年纪小,不得不仰仗祖母跟谢先生。
谢先生很好,对他倾囊相授,在他弱小无助的时候全力帮他,为他挡风遮雨。但同时,谢先生也掌控了一切,包括朝堂政务,以及与祖母的斗争。
他没有实权,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对亲祖母下手,只能仰仗谢先生帮他。而如今,他想打破这个局面,似乎也只能靠这个北黎来的质女。
齐泱不知道叶白榆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掣肘之人,也不知道他的前路有没有光,就如她说的,他只能咬牙往前走。
“质女是明面上,唯一去探望过卢公的人,是否也在风口浪尖上?若要查,应该要先从你头上查吧。”
“陛下认为该查就查。”
叶白榆只引导但不替他做决定。这孩子从小就走上傀儡的路,恐怕也没有独自拿过主意,怪可怜的。她在能帮他的时候培养一下他自主能力,或许对他将来能有些帮助。
齐泱看了她一眼,忽然拿起身边的茶盏摔在地上,“出去!以后不准你再进寡人的身!”
叶白榆明白,齐泱这是同意与她合作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她诚惶诚恐地退出殿外,对太皇太后身边的人道:“是我笨手笨脚的弄疼了陛下,陛下甚不喜我近身,日后怕是不能替祖母照顾陛下了。”
太皇太后听了内侍转述,也唯有叹一口气。陛下这孩子老实听话,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他会发脾气或者消极以待来告诉别人他的底线在哪。
不过好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反抗,大事上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包括娶什么样的女子。无非就是娶了以后不宠幸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白榆回到府中子时已过,她穿着繁重的礼服,攒了一日的疲惫,正待去浴房沐浴松快松快,忽觉家中有异样。
“姑娘你怎么了?”莺歌见她停下不走,奇怪道。
叶白榆驻足看向正屋,对莺歌摆了摆手,“你烧好水便回屋歇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没我的吩咐,不必过来伺候。”
莺歌顿时警钟大作,别是又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了吧?她猛地看向书房的门窗,锁的锁,封的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所以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用担心,快去吧。”叶白榆见她不肯走,回头安抚,“明日早上我想吃馄饨,不必太早,我要多睡会儿。”
“哦,我知道了姑娘。”
莺歌离开院子,叶白榆才转身进屋。她在廊下脱履,推开门,若无其事地进屋关门。
在门关的同时,有柔软的东西落在她肩上。她垂眸一看,是件雪白的毛披风。
来人仔细将披风披在她身上,两只手自身后伸过来,系上了领口系带,手法轻柔仔细,像在触摸一朵娇花,还打了个好看的结。
打好了结,来人试探着轻轻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肩头。
叶白榆没有动,任他抱了一会儿。过了有一盏茶的时候,她才开口:“陛下星夜而来,不冷么?”
“叫我玄青吧。”萧宸松开手,等她转身过来,笑脸相对,“数月不见,阿榆瘦了,可见此地并非你的归属地。”
叶白榆在北黎宫中虽吃了不少皮肉苦,但也长了不少肉,都是萧宸喂的。不知道是不是叶大姑娘的胃口更习惯北黎食物,来了南陵确有些水土不服,不怎么想吃东西。
叶白榆笑着默认,转而问:“你冒险跑来陵城,就是为了给我送冬衣吗?”
萧宸笑,“是啊,这白狐披风早就做好了,只是你离开雍城时天还不冷,没有送的理由,今日年节,刚好穿新衣,就赶着给你送来了。不过,送衣只是借口,想来见你是真,宫中年节最是无聊,想找个人喝酒。”
叶白榆知道没有这样简单。堂堂国君哪里是想消失就能消失的,但她没说破,“可我这里没有酒。”
萧宸指着身后案上的酒壶,“我带了。”
叶白榆笑起来,“你翻墙做贼还能带着瓶瓶罐罐呢。”
萧宸也笑,拉着她坐在席上,“不是我自夸,南陵的禁卫军还有谢容与训练的私卫皆不中用,防不住我的玄羽卫,我没有谢容与出神入化的轻功,依然可以自由出入陵城。”
这倒确实不是自夸。萧宸的玄羽卫是天下最好的一支军队。加上谢容与没有派人盯着叶府,萧宸自由出入不是问题。
萧宸倒了两盏酒。叶白榆接了一盏握在手里,问道:“大父最近身子骨还好吗?”
“你怎么不先问我好不好?”萧宸先喝了一口,立时皱起眉,“南陵的酒还是这么难喝,没滋没味的。”
叶白榆道:“你好不好我都看见了,手凉体虚,眼底有青眉间有忧,一看就疲于国事顾不上身体,还有什么可问的。”
“原来阿榆还是关注我的。”萧宸一高兴,竟觉得南陵的酒也有了滋味,“冯坚是个操心命,闲不下来,一把年纪了能好到哪去,幸好有于圭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