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四角,均有丫鬟守着,她们直挺着身子,站在一箭之地,目光直直看向前方,不苟言笑。
顾七站在亭外,朝中央端坐的人深鞠一躬:“臣裴启桓,拜见赵良人。”
那人身着藏青色长裙,头上钗环简单,青丝如墨,肆意铺洒在背。她背对着顾七,听到声音后微微抬手。
贴身丫鬟朝顾七道一声:“裴大人,请近些说话。”
顾七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入了亭。
亭中央摆着一方六菱石桌,石桌上放着青瓷茶具。亭的西南向,两个小丫鬟垂着头,规规矩矩站着。
“裴大人,坐。”
“多谢赵良人。”
此刻,总算辨清了赵子舒的面容。
板正的身子有些消瘦,加上这深色长裙,散出一股清冷的味道。尖尖的下巴上,是一抹樱桃小口,鼻梁微塌,狭长的眼睛里,藏着浅色瞳仁。许是太瘦,颧骨突出,整张脸多了些刻薄。
丫鬟端起茶壶,给顾七斟满热茶。
“本宫要谢谢你,”赵子舒端起茶盏,露出淡淡浅笑:“外祖父远赴荼州,多亏了裴大人的照顾。”
顾七忙端起茶盏:“良人客气了,一路都是薛大人在照顾下官。”
“听陛下说,荼州治水还算顺利。”
“是。”
一时无话。
实在口渴,顾七忍不住轻抿一口,好歹润了润喉。
“裴大人。”
顾七哆嗦洒出些茶水来,她尴尬笑了两声,掏出帕子擦去身上水渍。
旁边的丫鬟见顾七如此胆怯,以为是个色厉内荏的货,不由得流露鄙夷,暗暗翻了个白眼。
而顾七这副模样,被赵子舒看在眼里,只觉熟悉异常。自己在赵府,也是这般畏缩,才引得元承熙垂怜,只可惜,受赵煜影响,即便夜夜承欢,也换不来一个高位。
心中不甘浮于表面,赵子舒干脆屏退众人,开门见山。
“在你回都之前,淑贵妃便告了状。是本宫,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
“什么?”顾七掩住口鼻咳了两声,佯作惊慌:“下官与淑贵妃并不相识,为何...”
“还能为何?”赵子舒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随后轻轻放下:“还不是荼州建堤,占了人家的庄地。”
“可这是陛下允准的。”
“陛下可没让你们杀人啊。”赵子舒盯着顾七:“你倒是厉害,仗着哲王殿下在,杀了淑贵妃的亲眷。她岂能饶你?”
没想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顾七顺势跪了下来:“求良人救救下官!”
赵子舒只当拿捏了顾七,浅色瞳仁里充斥着得意。仅凭着一篇治水言论,便能获元承熙的青睐,破格拔擢。如今不到一年便从翰林学士登上了户部侍郎,可见厉害!
这后宫,人人皆知赵良人受宠,可熬了这许多日子,自己依旧是良人。究其原因,不过是自己在朝堂无人支持,亦不能为元承熙分担烦忧。
赵子舒凝着眉目,望向顾七。
此时的裴启桓,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他受元承熙器重,派遣至荼州治水,只是为了给裴启桓挣些功名,待荼州治水结束,回到国都定有高官厚禄加身。若此时不拉拢,只怕这人上了高位,便不好下手了。
“救你?”赵子舒轻叹口气:“本宫不过小小良人,怎敢同淑贵妃为敌?”
顾七聪慧至极,又岂会不明白赵子舒所想?
她垂着头,不由得琢磨起来。
这等拉拢前朝官员之事,断不会是元承熙授意。自古帝王,最担心的便是后宫干政。
如此说来,昨日省亲,该是赵子舒的建议。
顾七不禁笑了,同元哲相比,元承熙到底是嫩了些。学了元哲的多疑,智谋却远不如元哲。自己同元哲相处久了,竟也不自觉多疑起来,想太多,反倒绊住了思考,行动起来也畏手畏脚。
可眼前的赵子舒,权谋算计又到了何种境界呢...
赵子舒见顾七走神,还以为顾七是吓破了胆,抬起茶盏敲了敲桌:“若想本宫帮你,也要让本宫看看,你能给本宫什么?”
“良人想要什么?下官定全力配合!”
“呵,若本宫看上的,是皇后之位呢?”
胃口不小。
顾七抿了抿嘴,为难起来:“下官乃是外臣,这后宫位份,恐插不上手啊...”
“罢了,既你不愿,”赵子舒冷了脸,余光紧瞥着顾七:“本宫便不再多说,只以后,自求多福。”
“良人且慢!”顾七忙叫住她:“下官愿助良人一臂之力!还盼良人,多多庇佑!”
“你与本宫,皆无人扶持,与其处处受人打压,何不联起手来?”
“良人说的是。”
“行了,你且起来,本宫得把陛下交代的事情办妥。”
赵子舒见目的达成,心中畅快无比,脸上也浮出些许笑意。
可她不知,眼前下跪之人,隔着六菱石桌,亦是嘴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