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小院来了个陌生脸孔。
“裴大人。”
顾七身着白衫,内里青色从领口堆叠,恰掩住白皙的脖颈。腰间系着青灰大带,中间盘着成色普通的润玉。这衣衫不甚名贵,可穿在她身上,却散发着灼灼光芒。
院中人只迎了一眼,便被那星眸引得脸红。
顾七站在院中,笑得眉眼弯弯,她朝前迈了两步,迫得来人后撤。
“躲什么?”顾七上前拽住食盒,微微含腰,盯着来人:“你是娘娘身边的一等丫鬟,怎做起这些粗活来了?”
眼前这人,正是昨日在太医院拿药的丫鬟。
“卫公公在伺候陛下,娘娘便让奴婢,来...”
冷不防,顾七凑近几分!
丫鬟脸羞得通红,莺莺细语开始支吾:“来给大人,送,送早膳。”
“只让你送早膳?”顾七凑到丫鬟耳边,轻嗅着发丝缕缕香气:“没别的?”
“没...啊不是,”那丫鬟顿觉脸颊发烫,险些哭出来,咬咬下唇应道:“申时,尚飨居上鲜货,娘娘生了病,想吃他家的鱼脍,不知大人...”
“好。”顾七将丫鬟鬓边青丝捋到耳后,笑道:“多谢。”
“奴婢,”丫鬟手一松,按住狂跳的心:“奴婢先回去了!”
顾七拎着食盒,望着丫鬟仓皇而逃,只觉好笑。
自己不过照元哲的模样,学了十之一二,竟能起到如此效果!
做人,还是不要太过正经,容易吃亏。
回到房中,笑容敛尽。
秋桑、雪蚕只当眼前的人喜怒无常,不敢作声。
“吃过饭...”话未说完,便看到两个丫鬟哆嗦,顾七眨眨眼,语气柔和下来:“吃过饭,泡澡,药囊随身佩戴不可摘。我晌午出去,若小院来人,便说我去锦香阁吃酒了。”
秋桑点了点头。
沸水倒入浴桶,秋桑、雪蚕一人剪开两个药囊,将里面混杂的草药悉数放入浴桶中。雪蚕抬手捂着鼻,朝旁边挽袖的秋桑悄问道:“姐姐,咱们要泡到什么时候?”
秋桑露出雪白藕臂,往浴桶中注入凉水,搅散了黑乎乎的草药:“我也不知。”
“他又在那坐着了。”雪蚕朝屋外看去,见顾七坐在院中,石桌上放着一壶新沏的茶。
秋桑起身,凝视着顾七的身影:“他总在那守着,倒叫人心安。”
“得了吧,你没看见,他调戏别家丫鬟?”雪蚕脱着衣裳,自顾钻入浴桶:“要我说,他在那,让人不安才对!”
秋桑垂眸,想起先前顾七僭越之举,脸竟红了。
顾七端起茶盏,抬眼朝屋内瞥去。
晌午,接过卫礼送来的食盒,将自己出宫吃酒一事道明,卫礼并未多心,只叮嘱一声切勿贪杯,便离了小院。
出了宫门,直接奔西街的尚飨居。
先前在国都,曾和赵德勋、柳湘凝等人在尚飨居吃过鱼羹。循着印象中的模样,总算到了尚飨居。坐在楼上靠边的位置,恰能望到整条长街。
街的对面,是同盛镖局,几个大汉吃过午饭,坐在门口打盹。
两壶茶水入肚,依旧抵挡不住困倦。
顾七托着昏沉的头,眯眼小憩。
耳边响起窸窣脚步声,有人靠近!
顾七双眼一瞪,猛抓住来人!
那人戴着白色帷帽,被顾七这模样唬住。
“裴大人...”眼前的人支吾起来:“是,是奴婢。”
顾七松了手,警惕的双眸化为和煦春风:“抱歉,吓着你了。”
“裴大人,请随奴婢来。”丫鬟红着脸,转身朝里面走。
顾七忙起身跟随,穿过厅中散座,走到最里,竟还有一层小楼!
她轻撩衣袍,迈步朝楼上去。
上了楼,又跟着丫鬟走到最里的隔间。
拉开门,见一人跪坐在席,身着淡蓝衣裙,头上顶着帷帽。
跟前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摆好了茶具。
丫鬟随即走到那人身侧,规矩站立。
“裴大人?”
顾七抿起嘴角,恭敬行礼:“下官裴启桓,拜见惠妃娘娘。”
“坐吧。”
顾七端坐,丫鬟即刻倒了盏茶。
来人扬了扬手,两个丫鬟到门外候着。
这便是江铭川的长姐,江月吟。虽看不见面容,可这言谈举止皆透着温婉,同赵子舒相比,稍显丰腴,声音柔和却有着明显的疏离之感,让人不禁想探究一二。
“裴大人。”
顾七收回打量目光,端起茶盏掩住尴尬:“想不到,惠妃娘娘会亲自前来。”
“你给我这个,不就是引我来么?”江月吟掏出半块玉佩,放到桌上:“这玉佩,如何得来?”
“后宫森严,娘娘是怎么出来的?”
“这就不劳裴大人费心了。”
言谈带了些冷意。
顾七撇了撇嘴,浅啜一口淡茶。没了江家,在宫中却依旧有立足之地,能从赵子舒手上分宠,又能自由出入皇宫,定然是有本事的。
自己这般顾左右言他,若是赵子舒,怕早就发了火。
顾七微微抬眼,见江月吟握拳,却并未发火。不由得感叹,她比赵子舒,可厉害多了。
“玉佩乃是贴身之物,若不是临终托付,我又怎么拿得到?”
“临终托付?”
“是啊,”顾七拧着眉,双手捧起桌上半块玉佩,硬挤出两滴泪来:“我同江兄,一见如故,不曾想!嗐!”
听到一声嗤笑,顾七有些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