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查验过尸体,说是生前中了迷药。”
“按照殿下的吩咐,臣去了锦香阁。奇怪的是,当初作证的丽娘不知所踪,老鸨说有人为她赎了身。”
元哲坐在车中,反复琢磨起赵煜的话来。
若不是迷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怎会是凤娘的对手?
可那剂量,根本不足以让人晕厥。更何况,凤楚纤是韩子征培养出的暗棋,身手了得,这等小伎俩还入不了她的眼。
如此,便是裴启桓说了谎。
在国都,谁能有这样大的能耐,让堂堂的户部侍郎背下这杀人的罪名,又能不动声色将案办得如此漂亮。
微眯的凤眸明显一震!
元哲面色凝重,眉头越皱越深:“是了,也只有他。”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陷进去的局。
“臭小子,长大了。”他垂着头,感叹之余未免心生悲凉。
隔阂造就鸿沟,让彼岸的人筑起防备的墙。如今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皆是徒劳无功。
而裴启桓,从未站在自己这边,更何谈背叛呢?
也罢。
他捻了捻微湿的眼角,掀帘朝外望。
晴空万里,漫漫长路。
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疲累。
累到,不想再走了。
元哲搓着帘子一角,纠结良久,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喃喃自语:“不知你的假意亲近,可掺过几分真情……”
一路颠簸,纵铺了软垫,也极不舒服。
顾七闭眼歪靠着,削窄的脸越发苍白。
晏楚荣认真擦着她额上细汗,眼一扫,见那伤处又渗出血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得停车处理一下,”他拧着眉,将往日温润沉稳抛诸脑后,急急起身,“我去找那小王爷来!”
“别去了!”顾七将他拽住,捱过一阵眩晕后,缓缓说道,“才刚停过,不好再说了。方才是我不小心,且……且再涂些止血散就好了。”
“小七……”晏楚荣眼圈发红,张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只闷着头包扎伤口,又喂了两粒丸药,哄着她勉强睡着。
接连奔波,肩上的伤总是反复,更接连两三天,一入夜便烧得滚烫。无奈,只好在中途停了几天,等到烧退才继续赶路。
抵荼州时,已是六月中旬。
顾七在前厅端坐,浅啜一口清茶:“殿下还是不肯来?”
“殿下有别的事情,”太医徐硕站在厅中,微抿着唇笑道,“裴大人若有难处,大可跟我说,待得了空,便转达给殿下。”
“不必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朝身旁跟着的小吏说道,“今儿打算去祁水郡看看。”
那小吏当即抱拳:“谨遵大人吩咐。”
几位郡守神色各异,却心照不宣端起盏,闷着头吃起茶来。
自回了荼州,元哲便以保护为名,调派一名小吏形影不离跟着顾七。此后,这位镇国亲王便深居简出,再不过问荼州治水之事,每日也只是在后院教孙平读书练武。
这个中缘由,只有顾七知晓。
久而久之,众郡守也看出端倪。大抵是亲王和宠臣不和,却仍要绑在一起完成荼州治水,才这般别扭。
正值晌午,炎炎烈日晒得人头脑发昏。几人沿着山脚,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寻了一处庇荫的地方小憩。
“大人回都,可遇着了难事?”
她寻了块大石头,小心坐下,笑道:“为何这么问?”
周护蹲在身侧,黝黑的脸上泛着油光,本不是温吞的性子,却在此刻纠结了两三番。直到额角汗珠滴落下来,手中树枝被脆生生折成两截,闷着头说道:“只是觉得,你们回来之后大不一样。”
“我们?”顾七喝了口水,明白过来,“你是说,我和殿下?”
他攥着断枝,点了点头。
“存了些误会。”她微微蹙眉,早酿好避重就轻的说辞,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垂着头藏起哀愁,“只是误会。”
“既是误会,便有得解,”周护用树枝做笔,在地上画了一道又一道,“大人还是要……要多同殿下亲近些。”
轻飘飘的一句话,看似不经意,却经不得反复琢磨。
顾七歪着头,望向他黑红的侧脸。只见他双眼放空,心事重重,只手上不停动着。
垂眼看去,不知何时,地上写出个“厄”来。
“周护。”
他仿佛没听到,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手上继续画着。
“周护!”
“啊?”他吓了一跳,长长呼出口气,“怎么了大人?”
顾七面露担忧:“有心事?”
“没……没有。”他擦了擦鬓角的汗,抬脚将那差两笔的字迹清除干净后,尴尬地笑了笑,“这天儿,属实热了些。”
她扯出一丝笑意,没有多问,只起身提醒道:“事缓则圆,许多事,急是急不来的。身为祁水郡郡守,还是要把百姓的生计放在首位。”
“嗯。”周护应了一声,话题就此终止。
那小吏站在几步开外,见二人起身继续朝前走,忙跟了上去。
回到刺史府时,已近黄昏。
才入厢房喝了口茶,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哎哟……”她哀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