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苦口,哎哟也没用。”晏楚荣憋着笑,将药碗推了过去,“在解药没弄清楚之前,这药日日都要喝。”
“真没想到,还有晏大夫解不了的毒,”顾七捏起小瓷碟中的蜜饯,调侃道,“也不知你和徐硕,谁能先研究出解药来。”
“我这个江湖游医,哪里比得上亲王身边的御医?”他莫名生了气,一把夺过蜜饯塞进嘴里,“想来这蜜饯,也远不如蜜糖好吃。”
她顿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被愁云笼罩,整个人蔫了下来。
先前晏楚荣不在时,都是徐硕照顾自己。每每煎药,都遵循殿下吩咐,配上甜滋滋的蜜糖。从国都回来后,便再没了这样的待遇。
形同陌路,是自己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以后,会越来越难。
想到这,不由得生出许多难过来。她咬着下唇,眼睛里充满迷茫和无助。
身为暗棋,最忌心志不坚。
终究是自己历练不够,才会动摇初衷。
她端起碗,将汤药喝个干净。竟一时分不清,这苦涩来自喉头,还是心头。
一只手在眼前展开,里面放着金黄的蜜饯。
她未接,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晏楚荣掌心回拢,将蜜饯紧紧攥在手中。那隐忍的嗡嗡抽泣,一声声从耳朵钻进心里,扎得人生疼。
只恨自己医书读遍,却寻不到一味可解心伤的良药。
初衷道义,若不能两全,怎么选都对,却也怎么都选不对。
“小七,退出吧。”他眼圈泛红,眉宇间结着化不开的忧愁,“再这样下去,你会疯的。”
身侧未有回应,他叹了口气,垂头喃道:“尤一,便是前车之鉴。纵以命相抵,也实难两全。”
顾七渐渐止了哭,抬起头来。
“既无力改变,又择选困难,何不退出来。”晏楚荣抬起手,轻拭去她脸上泪痕,笑道,“待你父亲的事情解决了,我便陪你纵情山水,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股暖流涌进心间,犹如她盈着泪光点点头,咧嘴笑了起来。
依稀记得,十二三岁时,去林间打鸟时闲谈,说自己最喜欢王维的《使至塞上》,憧憬边陲大漠的壮阔之景。
当时韩子征还信誓旦旦说着,要带自己去大漠游玩。
可惜,人长大了,儿时的承诺便永远埋在了回忆里。
“难为你,到现在都记得。”
“你的事,我一直都记得。”晏楚荣递过蜜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满眼温柔。
你是我眷恋人间的唯一风景。盼来世我能勇敢些,遇见你,再早些……
“又不是三岁孩子,哭了就要糖吃……”顾七擦着泪撇过头,却还是将蜜饯放进嘴里,“下辈子,我来做兄长,还你一世之恩。”
他眨眨眼,一时难掩失意,却仍用力笑着:“好。”
夜半,急促的拍门声将人惊醒。
徐硕起床开门,见庆瑜站在门口,急得直哭。
“有劳徐太医,去看看小公子吧!”她绞着帕子,却顾不得擦泪,“不知怎的,到半夜烧得厉害,捂着肚子直嚷疼……”
徐硕当即吓了一跳!
那孙平虽为殿下义子,却极受重视。更何况那孩子惹人怜爱得紧,相处这许多时光,自己也早将他当做家人。
乍一听到孩子生病,徐硕急出火来,连鞋都来不及穿,拉起庆瑜便往前走:“在哪?”
到廊下拐角,恰见丫鬟秋桑站在门外。
他朝那紧闭的房门瞥了一眼,未多理会,跟着庆瑜奔到顾七厢房。
屋内灯火通明,见孙平嚎啕大哭,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裴大人,”他凑上前,抬手拍了拍顾七的肩膀,“劳烦让一让。”
这般客气,倒像初相识的路人。
她尴尬起身,一时喉头打结:“徐……辛苦徐太医了。”
不知何人传了信儿,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元哲便从后院匆匆赶来。
一时间,屋子堆满了人。见哲王殿下面色阴沉,更吓得大气不敢出。
“有些积食,”徐硕揉着孙平鼓囊囊的肚子,抬眼示意大家放心,又朝着庆瑜吩咐道,“劳烦瑜姑娘,去我房中取一下消食丸,在柜子左下那小格子里。”
“今儿晚膳没用,怎么会积食?”元哲站在床边,一张脸本就冷峻,严肃起来更让人生畏。
顾七抿了抿嘴,躬身愧疚道:“是臣,喂他吃了些糕。”
“养不熟的白眼狼。这般贪吃,就不怕被人毒死!”他眼中含怒,咬牙骂了一声,吓得孙平连连打嗝。
当着众人指桑骂槐,顾七自然受不住。只见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闷着头不敢吭声。
“不过是小儿积食,都围在这做什么?”
淡漠的声音透着些许不悦,众人转头,见晏楚荣站在门口。
“晏……晏大夫。”庆瑜捧着消食丸,跑到门口时突然愣住。
这府上谁人不知,哲王殿下与裴侍郎不合,连带的徐太医和晏大夫也总是拌嘴。可小公子生了病,徐太医未着衣履急急奔来,晏大夫却衣衫齐整,脸上未有焦虑。
一时间,高下立判。
她径直走到床边,将消食丸递了过去。
晏楚荣并不在意,走到盆架前洗手:“我要为他做推拿,闲杂人可以散了。”
“这么说,本王也算闲杂人等了?”
他昂起头,视线穿过两边的丫鬟,盯着元哲淡淡应道:“殿下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