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顾七站在街边，眨了眨疲累的眼，迎上那道光，见升起的太阳，四散的白云。

仿佛什么都没变。

“陛下天恩，任你自去。”王丰田脱下官帽，弯着腰探进车中，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包裹：“裴府查抄，只带出这个，且做个念想吧。”

她脸色发灰，神情恍惚。却在打开包裹之际，崩溃大哭！

一只芦苇做的枕，击碎了所有坚强。

外人何曾知晓，这无甚贵重之物，对自己有着非凡的意义。

谁又能想到，救命的芦苇，会带来如此大的灾祸！

顾七抱着枕，感受到锥心之痛。好似一把尖刀扎进心口，疼得不敢出声。从内里淌出血，除了自知，无人察觉。

“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不易。”长者难忍眼泪，花胡跟着颤抖，王丰田摸了摸她的头，“孩子，且去吧，你自由了。”

叶弘站在远处，遥遥看着裴启桓上车离去，才愁眉不展地凑上前：“他会去哪儿？”

“荼州。”

“照理，去青州合适。”

“放心，他不会去的。”

“陛下送他去荼州，是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真相伤人，他能这般……自己选择行路最好。”他松了口气，“还是王大人有法子。”

王丰田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面色愈发凝重：“若非战事紧急，老夫断不会与尔等为伍。”

“我又何尝愿意掺和呢？”他面露无奈，“在我这大理寺待久了，想要全须全尾出来，何等难事？陛下既已让步，便该顺水推舟。”

“早晚瞒不住。”王丰田捋着花胡，眼中尽是担忧，“只盼裴启桓在荼州能平安，若他出了岔子，该如何跟哲王殿下交代。”

“咱们的陛下，又何尝不知呢。”叶弘攒眉低语，只觉心中压了千斤的重石，接连叹了两声后不再说话。

晚些，一辆马车从街角拐了过来。太医徐硕拎着药箱急匆匆走进大理寺，可不消半刻钟，便垂头丧气钻进车中，原路返回。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他大理寺卿是干什么吃的！”得知顾七失了踪迹，晏楚荣急得跳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忽然害怕起来，“难不成……是陛下……”

“即便有罪，处置起来也是有章法的，何须遮遮掩掩。”徐硕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陛下未予追究，定是知晓。至于人去了哪儿……得看今日谁去过大理寺。”

晏楚荣闷不作声，紧锁的眉头下，是解不开的疑惑。很快，担忧盖过一切，他险些站不稳，攥着小药盒的手微微发抖。

徐硕看他这般模样，忍不住联想到哲王，心中内疚更甚，起身道：“我再去打听打听。”

两日后，收到青州消息。云国集三十万雄兵，再犯边境。

偌大一个澜国，竟从未想过，会有拿不出钱粮的一天。

连年战争，消耗银钱无数，国库早已空虚。本想着治水结束恢复农耕，缓一缓粮食危机。怎奈生出水患，不仅颗粒无收，更使百姓遭难。

要守边疆、平骚乱，还要安百姓、建家园。钱从何来？粮从何来？

“将士们不能饿着肚子打仗！怎么能用军粮救济百姓呢？”

“难道你要看着百姓活活饿死不成！地方粮库实在掏不出粮食了！”

“战事吃紧，若因钱粮问题激起兵变，可是要引起内乱的！”

“民乱又何尝不是国之危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难道不懂？”

连日少眠，本就头疼，见众臣争吵不休，心中更是焦躁。元承熙直起身，刚要张口说些什么，竟眼前发黑，只得再次伏案，不停地捶头。

“陛下！陛下！”李景浩手捧奏报，满头大汗急奔进来，跪在殿前泣道，“荼州生了瘟疫，已有染病者上千，军中亦有人染上疫病，还在迅速扩散……”

“什么？”众人大骇！

“王丰田！”皇帝急得起身，抬手直指着户部尚书，“快……备上粮食、草药，即日便去荼州！再调两个太医过去！”

“陛下！”兵部尚书郑旭激动出列，急道，“青州战急……”

“疫病扩散太快，若不能遏制，只怕人还没打进来，我们就先倒了。”常彬站在队列中，当即截了郑旭的话，“眼下，荼州要更急。”

“没错。”元承熙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坐下，他闭眼后仰，忍过眩晕后沉沉说道，“既然国库已空，便多从地方收些粮食来。颁令，改三丁抽一、四六征税。”

“这……”众官员面面相觑，明知赋税过重，却无人敢谏言。

“逢天灾人祸，百姓本就艰难，该轻徭薄赋才是……”

不知谁嘟囔一句，声音虽小，却听得真切。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常彬昂着头，大声应承道，“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