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女人和对面下铺的男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正待发作,上铺的婶子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心出声提醒:“小伙子,华夏有句古话,祸从口出,都少说两句吧。”</P>
“这个时代一说话就容易犯错,所以啊大家都不敢说话,我呀,头铁!大家都叫我铁大胆!”那小伙儿笑着回道,他站在旁边和上铺的婶子热络地聊了起来。</P>
赫知灵听小伙儿说自己是工厂的工人,出公差的时候遇见了以前的同学,这才多聊了几句,而上铺的大婶儿也说自己是个老师。</P>
小伙儿便说她教书育人,是个好人,那老师却苦笑一声:“这也不是一份好差事,按时兴的说法,书念得越多,越反冬。”</P>
旁边卧铺间的一个大娘却伸出头来:“您这么说,不合适吧,咱们以前抗战那会儿还鼓励读书识字呢,难道现在学校就不开课了?”</P>
那老师两手一摊,无奈道:“课还是要开,可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教,你们想想,杜夫是地主,普希银是贵族,雨郭是资产阶级,高尔吉得重新看,现在多的是牛鬼蛇神,就连我们的巴县的诗人夜雨,他的诗那么美就因为诗里有一句“神女”,就被定下罪状,闹得家破人亡,我们还能教什么呢?”</P>
大家都若有所思,赫知灵在这一刻才深深地体会到这个年代的残酷,原来在大队外面,斗争还是这么严重。</P>
旁边的短发女人听了却是火冒三丈:“那你认为这些都是革命的吗?夜雨是腐朽的资产阶级分子,是人民的敌人!是罪犯!”</P>
此话一出,令人胆战心惊,连刚才伸着头看热闹的大娘都把头伸了回去。</P>
那老师却不甘示弱:“那你认为我国几千年的文化,是革命的还是反革命的?”</P>
一句话怼得女人哑口无言,赫知灵暗自在心里竖起大拇指。</P>
女老师又说:“凡事不能简单分成红的黑的,天有蓝的黑的,草有绿的黄的,冬天下雪,大地上是白的,秋天落叶缤纷,大地是金色的,非红即黑也不合理。”</P>
那短发女人拍案而起:“你这是为资产阶级鸣冤叫屈吗?”</P>
女老师摆摆手:“得了,我看是巴不得我们老师书都不要教了,都当文盲得了!”</P>
一旁的小伙儿也冷笑道:“现在这世道,写书的有罪,教书有罪,读书有罪,我们普通百姓说笑间也有罪,可能活着就是有罪吧!”</P>
赫知灵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怕多生事端,赶忙开口道:“历史的车轮是向前滚动的,不会停滞停在某一刻,人类能在这个星球存在这么多年,一定有它的规律,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四时有序,否极泰来!明天的事谁说的准呢?但总有一天,咱们会迎来一个光明的未来!”</P>
赫知灵的开口,让大家都清醒了过来,所有人都若有所思起来。</P>
不是赫知灵非要管闲事,刚才那女老师说起夜雨时,对面那瘦弱的男子有些颤抖,旁边坐着的男人立刻扣住他,从掀起的衣角边,赫知灵看到一道银色的光芒,那男子竟然是被手铐铐起来了,这一男一女分明就是押解他的人,都在一个车厢,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为好。</P>
“四时有序,否极泰来!同志,我很欣赏你能用辩证的态度看待问题,谢谢你的提醒。”那小伙儿似有所感,冲她点点头回去自己的卧铺间了。</P>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都各自缩回去不再发出动静,那女人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杯子去接水了。</P>
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赫知灵注意到对面坐着的男人鼓捣了一会儿,从男子搭着的衣服下拿出手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P>
那瘦弱的男子抬起头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P>
坐着的男人叹了口气:“你躺着吧,我在门口去抽根烟。”</P>
那男人也从车厢里离开,赫知灵明显感觉到卧铺间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P>
对面上铺的姑娘却在这时,低低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