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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自来鸟 北非也 1297 字 6个月前

“先别走,等我回来,有话问你。”倪裳发来的消息,直通通,没有附带任何表情,大异于常。又是放学别走,这是唱哪一出么。昨晚给鱼缸换水前,蒲宁打了电话没接,想着可能睡了。也给他大姐蒲娴打了电话,蒲娴说老妈出院了,回家将养,她只能白天过来看看,让蒲宁歇好就过去陪陪,换换班,夜里就保姆在,不踏实,多个人好照应。

虎妞在前领路,三步一回头,领着蒲宁下楼,来到餐厅角落它的用餐区,咬一口猫粮就过来缠缠。蒲宁随便摸了它两把,不耐烦了,皱眉道,瞧你老母把你惯的,吃食还当赏赐了,老爷可没这闲工夫,爱吃不吃,咋的,昨晚不让你进房有意见了,也不瞧瞧自己身上多脏,天天给你洗澡不成?虎妞挨了训,没辙,自己苦巴巴的回到食盆,咬一口呜咽一声,老大的委屈。

轮到喂鱼。刚到鱼缸前,吓一大跳,呀,怎么满缸白茫茫的,没道理呀,昨晚才换的水。凑近一看,缸里都是漂浮物,白白圆圆芝麻粒大小,还黏着泡泡什么的,四条鱼正大张着嘴,胡噜噜吞着这玩意,忙不迭抢食。再看大双小双,鼓胀好几个月的肚子,这时憋了。鱼蛋蛋?掏出手机赶紧查,对照图片,还真是。再查,产卵怎么办,各有各说法。一抬头,得,鱼缸清澈了,云消雾散,就剩缸底一小摊。跑去找家伙,搭救剩下的种子,抄着渔捞跑回来,缸底也没剩几粒了。蒲宁傻眼了,人说虎毒不食子,这大小双,活脱脱蛮族不开化啊。这对姐妹花,兀自咂巴着嘴,意犹未尽的样子,蒲宁肚子里一阵翻腾。

黄大雄,就是那马尾巴汉子,也时不时来串门,瞄了几眼鱼缸,说白瞎了这缸,不该养锦鲤,锦鲤看背,该池养,至少也得是地缸,真养,也不该养土炮,对不起养工饲料钱。大龙非德系原装,是舶来改版;大双绯斑缠夹不清,且过腮过鼻,尖头细尾飞机肚,土炮中都属中下品;小双要好点,算是土炮上品,有日本锦鲤的大模样,但体型不佳,尾胴不壮,两条都是绯盘不够浓厚,白地不够晶莹透亮;小正太,新请的宝货呢,也是给鱼商忽悠了,不是进口鱼,是进口二代,进口锦鲤跟渔场自家立鲤配的种,花色绯白都不错,侧看体型也标准,但看背就露馅了,扁平,不浑壮,真正的日本进口锦鲤像潜艇像棒槌,头阔尾壮膀大腰圆,嗖嗖嗖一气呵成。其实吧,锦鲤主要还不是看花色,关键看体型,体型圆壮,一俊遮百丑。再说吧,品相好的进口锦鲤动辄过万,得过大奖的铭鲤,上百万也不稀奇,他深圳一老友就有一条,哪天都在那边时,带他去开开眼。

蒲宁听得一愣一愣,养个破鱼,还恁多道道,学问大着呢。听说他家就有鱼池,立马就要去瞧瞧,先开个洋荤。画廊三催四请不肯光顾,一条锦鲤倒是请动了大驾,这人呐!黄大雄嘟囔着,大师范上身,腆腹负手,携蒲宁逶迤而行,一栋红墙绿瓦屋子,一爿回廊亭榭院落,一泓绿水碧池,果真,若干庞然大物施施然游动,黄大雄伸手入水,巨鲤们轮番过来吮吸,啧啧有声,羡煞蒲宁。黄大雄也叫蒲宁一起领受,蒲宁的双手指头给吸得麻酥酥的。

这些如龙神物,养了快十年了,租下这院屋同时进来的,往后还会长驻此地。黄大雄说。

说回蒲宁吧。料理好一堆小东西,挎上画筒,拎着包包,出了院门。隔壁院子,一条大黑狗正在溜达,一见蒲宁,赶紧垂下头,夹着尾巴回它的狗屋。这就是大黑,二号院的看门狗,头大尾小,全身紧绷绷的,炭条般黑黢黢的,皱巴巴的塌鼻子,耷拉的三角嘴,豆子大的小眼睛红通通的,鬼祟,阴险,奇丑,奇恶。特意查过网图,像卡斯罗,又像牛头梗,或二者的综合。年少时看福尔摩斯,有巴斯克维尔猎犬,地狱鬼畜,瘆人得很,但未知真容,如今让蒲宁来画插图,就有模板了。这大黑,刚入住时一直发恶,隔着铁栅,流着哈喇子,见人就追着吼,每次都把倪裳吓得腿软,虎妞则来了大半个月不敢出屋门半步,一听吠声就打摆子。火大,又总见不着屋主,有一天蒲宁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大黑狗疯了似地吠,两眼喷火,抓着铁栅狂晃,作势要冲过来。一不做二不休,再一铲子,拍狗爪子上,狗子吃痛,哀嚎一声,瘸着溜回狗屋,这下蔫了,见着蒲宁,眼睛都不敢对视。蒲宁乡下老家的宅子,也养了一条大黑,短尾罗威纳,唤作旺旺,样子也够吓人,吼起来地动山摇,半村的狗子都不敢作声。有一次一个拾荒老头在院子外张望,给旺旺趴上身一阵怒吼,蒲宁和老头都吓个半死。揪回来,狠抽一顿,训了几回,不敢造次了。但怎么着,两相对比,旺旺的模样都敦厚多了,威猛多了。

再说二号院,也是奇葩。白沙洲整个屋村,最有派的院屋都在岛子两头。尾尖开发商自家大院,行宫一般,气派自不消说了;然后是这左邻二号院,仿白宫,三层,院子也特大,前排它一家占地过半,一号院三号院分列左右默默拱卫;再然后,就是孟仲季家族的两座中式大院,人称“红门”的,独占岛子前端。以直街为界,屋村很默契地分为中式西式两截,间中各有中西混搭,看来风格也是传染病,且各有各源头。

二号院排场够大,但蒲宁入住隔壁以来,甚少见到屋里有人,倒是院子里的花木,三天两头有人浇水,可能还喂狗吧,终没见着人。浇水的那叫一个随意,龙头乱喷,经常把蒲宁的生活阳台连带浇了,晾晒的衣物搞得湿漉漉的。有一次更过分,那院子喷药除虫,这边厢衣物也是刺鼻的农药味。连着给物管电话,接电话的女孩表示很为难,他们也一直头大,不行就报警处理吧。后来,老妈发病,蒲宁守在深圳,倪裳自己看家,来电哭诉,阳台衣物又遭殃了,不单湿透还脏透,蒲宁火冒三丈,要了物管蔡经理电话,劈头就是一通火,对方默默听完,冷不丁问,是不是鸟巢那画家。鸟巢?蒲宁反应过来,嗯呐,就是那鸟画家。对方就挂了。夜里倪裳说,总算见着人了,物管和警察带屋主来过,是个女的,怪怨小题大做,邻里邻舍有话好好说,反倒把倪裳噎住了。还好,这之后消停了一点,遭殃的是挨着的墙面,阳台得以幸免。

孟仲季后来也听说了,皱眉道,这是恶邻,没事就算了。这家姓刘,鳌头村的大姓,家雄势大,村里同族外族无不低头。孟仲季家族,准确说是他老母家族,姓张,本族人丁单薄,早年就是斗不过才漂流过河,到这沙洲垦荒的。按理,这岛是没有他们刘姓的份的,后来集体化大锅饭,就说不清道不明了,不过宅基地建屋,除了这家,别的刘姓人家都没有隔河捞过界。这户人在鳌头村的院子,排场大多了,在这扎个寨,不住不租,只是老狗撒尿,摆个道场。倪裳见着的那个,估计是这家大儿媳,村委的,城市化,改叫居委了。

现在看,就未必会继续抛荒了。整幢屋子外头,搭起脚手架,围着防尘网,屋里乒乒乓乓,甩开膀子大干的样子。蒲宁后面那一栋,四层的火柴盒,也来赶趟,同样架子网布围裹,里头乒乒乓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