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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自来鸟 北非也 1321 字 6个月前

现实中,事和物的生发是悄无声息的,没有预告,没有配乐片头让人翘首以待,没有弹幕点评剧透,片尾也没有彩蛋,来无影去无踪,一阵风过,世界依旧。譬如玻璃缸鱼仔屋,静静鸡就有密集事件发生。

先是水里,忽然冒出许多微生物,两条孔雀鱼产的小小鱼仔,孑孓一般游荡,次日骤减,满缸扫描只寻获七八条,第三天就剩两条了,躲在滤材袋或水榕根部,如惊弓之鸟,鱼粮细屑落到缸底,才闪电般窜出,掠食,回窝。再就是小坚强,侧鳍尾鳍都有点残缺,游动略略失衡,没有了往日活泼样。蒲宁守在缸边观察,找到了元凶:是那条雄孔雀,时不时怼小坚强两下,跟雌孔雀呆在一起时尤甚。小坚强又特愣,任咬,不躲,也不反击,明显吃痛,水中似有哀声不绝,雌孔雀则呆怔一旁,手足无措。蒲宁气急,用吸管探入水中,一通驱赶,雄孔雀闪躲,一停手,又来。火大,把雄孔雀捞出,用亚克力盒子单独囚禁,嘴里还骂:“不识相的东西,也不瞧瞧这屋是给谁预备的。”

小霸王关了禁闭,躲在盒子一侧,跟小伙伴们隔缸相望,状甚落寞。厨房做饭的倪裳,也过来帮腔,指着小霸王:“你呀你,这么霸道干嘛,就不能一起玩耍么,现在落单了吧,唉。”再瞧瞧小坚强身上伤痕,几欲泪下:“小可怜,怎么那么傻,不会咬回它,你比它还壮实啊。”趴在鱼缸边监控的虎妞,也随声附和。舆论一边倒,蒲宁气顺了点,就打马虎眼:“小坚强也是,人家夫妻档,瞎去凑啥热闹嘛。”倪裳叮铃铃一瞪蒲宁:“它又没干啥,至于么?”

一会,倪裳又从厨房出来:“哎,你别说小坚强,先管好自己吧。那个涓涓,舞蹈队有人说闲话,说她不是人家老婆,还生了儿子,还住一屋子,什么乱七八糟呀你们男人。”蒲宁嘟囔:“人家家事,关我球事。”倪裳自顾自继续:“说起来,涓涓也惨,什么日子呀这是,整天孤零零的,就没见她笑过,我还拉她到旁边,带着她跳,好让大家对她好点。你也不谴责谴责,是不是还羡慕人家呀?”蒲宁彻底懵圈:“服,给你绕晕了,这双标溜溜的,就不能给我小坚强的待遇么?”倪裳又叮铃铃一瞪:“还真是,看来你心里不服。妞妞,这有个糟老头,嫌弃咱娘儿俩,想招狐狸精进门,来,削他!”虎妞得令,冰箱顶跃下,若无其事路过,嚯,照蒲宁毛腿一记小粉拳,然后走近倪裳,仰头邀功:这招,妙吧?倪裳撇嘴:“就这点劲呀,还不如给我也来两下,按摩按摩。”虎妞回身,又奔蒲宁而来,蒲宁气极,指着虎妞叱喝:“你敢,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虎妞一凛,生生卸下力道,收起黯然销魂掌,就地倒也倒也,撒泼打滚。

当年在《都市画报》山门,每人每年有个读书假,论工龄行赏,7天起步,20天封顶。出版社有座破旧别墅,在从化温泉,蒲宁的七天假就在那里打发。山居无事,闷得发霉,饱吃饱睡,跟孟仲季诸人溜完圈,就打牌,再给拉去学气功,闭目调息,意守丹田,姿态不拘。孟仲季学完就拉倒了,心猿意马,难以入定,蒲宁倒是一路坚持下来,偷懒,侧躺在床上,卧如弓,水上漂,放任自流,事毕通体舒泰。更多时则是半途而废,呼呼入睡。

奇也怪哉,习练心法以来,折磨多年的鼻炎,过敏性鼻炎不知不觉霍然痊愈。刚进南大时,为治这病,三天两头跑医务室,跑中山医,药片吃了一罐又一罐,整日价晕坨坨,学医的蒲静也小试牛刀,拿她弟弟练手,针灸,扎得像头刺猬,终是不见好。鼻炎消失是悄无声息的,书桌上的药瓶子过期了,要扔,才想起:好久不吃药了耶。此去二十余年,再没吃过鼻炎药。而后,每逢蒲平喷嚏连天,再后,蒲隽蒲逸也来,蒲宁就力劝,跟我学,包你气到病除。

鼻炎好了,却落下一后遗症,有个梦,年复一年时不时发作:走在路上,或旷野,走着走着,开始蹬腿,踩单车似的,两腿转圈越来越快,人随之腾空而起,愈升愈高,收腿,人就平摊开,四肢如鸟翼,扑棱棱轻扇,飞行自如,身下稻浪滚滚,江河滔滔,好生害怕,气劲一泄就哧溜溜下坠,赶紧蹬腿,重新升空,到达安全高度。地面景物虚朦,有云擦肩而过,有人仰天惊呼:看,鸟人!

及后,好莱坞有新片,曰《鸟人》,暗惊,莫不是给人盗梦,说我吧,赶紧找来看了。

再度云游,酣畅醒来,这回着陆地是在榻榻米上,阁楼间,春天大地顶楼。

时已盛夏,天气酷热,脑梗怕高温,蒲宁不敢带老妈子下楼散步,就在厅子里走廊上,叹着冷气遛弯。蒲宁性子急,步子大,屋里迈不开腿,就把这差事移交给田阿姨,自己便彻底闲挂。有时闷了,就下楼陪着看看电视,一旁刚落座,老太就不安分,藤圈椅上扭来扭去,一肚子话要说,舌头又不听使唤,就急。田阿姨坐餐厅那头,吃她的车厘子,一边召唤蒲宁,说家里一堆水果,小辈们隔三差五孝敬的,沤了一堆,不吃就烂了,奶奶喝的果汁用不了多少。蒲宁回说谢了,他怕酸,平素不沾零嘴,水果也是,要洗要削的都嫌麻烦,就吃点香蕉,一剥皮就有,省事。再者,也跟味蕾记忆有关,幼时家里,菜地栽有香蕉,那时不多的奢品,他大奶奶常会藏着一些,背着哥姐偷偷给这老幺,算是祖上的恩慈。

餐厅那头,田阿姨吃得嗞嗞作响,蒲宁朝他老妈耸耸眉,老太心领神会,笑得口水直流。

西甲欧冠全部收官,进入球荒季,电影也就夜里看看,看多了也懵,龙岗这边又没画具,出去打球太啰嗦,人闲桂花落,整日价就抓着手机乱翻,翻着翻着,就翻出幺蛾子来了。

朋友圈,大半年没正经看过,这回也瞅上了。一进圈,就进了云集市,各种店铺各种摊档一溜拉开,各种声浪各种气味扑面而来。蒲宁一路溜达,见着招眼的便停下,入店瞧瞧,货品对脾胃的,再跟人扯上两句,没啥看头的,也照顾老街坊给个赞,尔后袖手出店,直觉得自个微服私访,逍遥惬意。才逛数摊,就看到饶曼娜的档口,照例临街占道,九宫格,各式花草,上有横幅:小花小草也有呼吸权(可怜、囧脸、嘿哈表情若干)。意外的是,这回点赞者寥寥,却赫然有倪裳留的爪印。蒲宁长叹,这傻妞,忘性大啊,才没几天,就跟人热乎上了。

再走几步,却是傅云高的铺头,当街一幅大画,名曰“神农尝百草”:一束髻古装老汉,背着篓子,拈着草叶,单腿跪伏于草丛,四周高矮胖瘦各种草。画外横幅为:草有百千种,药草,毒草,仙草,稗草,蒲草,茅草,兰草,草包……人在江湖飘,慧眼,慧心,慧根,慧识,缺一不可。同样意外,底下就饶曼娜和施永清两个爪印,倒是国画班另一大佬曹北辰,大喇喇留言:那草包,想必就是俺啰?外加坏笑吐舌符号若干。傅云高:不敢不敢(拱手、笑哭)。

蒲宁看得心堵,又给人摆了一道,一锅涮的,貌似还有沙一苇。不假思索,也跟进几句,卖了两个中西老梗:好画,受教,Sobody that I ed to know,有的人我用过才知道。21世纪什么最贵?科学精神病。意犹未尽,回到饶曼娜铺头,跟在倪裳后面按了一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