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例牌视频，一接通，倪裳就剜了蒲宁一眼：“看来你是闲得慌，跟什么帖，有我出面还不行么。傅云高这人，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他一般见识干嘛。”蒲宁不忿：“这人，以前还藏着掖着，这回都直接打脸了，我干嘛要躲？群早退了，圈也让给他们了，还追着咬，家天下啊，过不过分？”倪裳一时语塞，思忖一会，也气红了脸：“嗯嗯，确实好过分。我是怕你卷入是非窝，乱了方寸，耽误自己正事。”

窝在倪裳怀里的虎妞，抬头看看倪裳，又瞄瞄视频里的蒲宁，一脸迷糊：嘿，说了半天，那人好厉害么，管他神马云，姑奶奶眼里都是浮云！一念起，还来劲了，直起半截身子，嚯嚯嚯，两只小粉拳一通挥舞。蒲宁正色道：“你呀，省省吧。这人是个硬茬，狠角色，比隔壁大黑还难搞，人家还有跟班呐。”一说大黑，虎妞就泄了气，收回爪子，回复它的农民揣，眉头紧皱，一脸忧色。

果不其然，捅了马蜂窝。中午起来，心里记挂，还没洗漱，先逛了趟云集市。踅进街市，绕开闲杂人等，但见巷子尽头，傅云高的铺头早已开张，而且一开就俩，当街而立，威武霸气。

还是独幅国画，浮皮潦草，形似漫画。前一幅：一人一马，形神猥琐，兀立于浅草从中，画曰：“散牵细马嘶青草”。后一幅，画风更恶：荒屋倾圮，杂草掩篱，枯藤缠树，昏鸦掠地，画曰：“善难拔茅，恶易蔓草”。蒲宁大学圈，倪裳之外，尚有好友十二人，却无一人撑台，更无一人声张，半条街静寂得诡异，惟见铺头外的“早安”旗幡，猎猎作响。

忙完琐事，回到阁楼，对着手机发了半天呆。点开盛可来消息框，想问的话过来过去，还是退出作罢。打开做图软件，快手做了一图，纯黑背景，嵌入深灰佛手印，上压英文反白大字：Be nice，下为反白中文：比耐撕。尔后，裸图出街。

再打开iPad，绘图板，唰唰唰，快手画就一幅：大地玄黄，愁云惨淡，断肢残骸相互撕扯扭打，血淋淋的甚是骇人。画毕，嗖一声发送，加横匾：仿达利，内战的预感。发完，才发现未分组，成公开了，也懒得再删，长吐了一口气。是日无话。

翌日，午后醒来，进得深巷，果又见傅云高前来叫阵：一长袍道人，为一犬追咬，状甚狼狈，一地乱云。题曰：狗咬吕洞宾。蒲宁一见，先是蹙眉，后哑然失笑。没再斗图，倒是盛了一碗公号鸡汤，《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呈上，偃旗息鼓，附送一诗：

像每一座城市愧对乡村

我零乱的生活，愧对温润的园林

我恶梦的睡眠，愧对天上的月亮

我太多的欲望，愧对清澈见底的小溪

我对一个女人狭窄的爱，愧对今晚疏朗的夜空

我的轮回，我的地狱，我反反复复的过错

愧对清净愿力的地藏菩萨

愧对父母，愧对国土

也愧对那些各行各业的光彩的人民

——杨键《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