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升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找黄伯聊天去。”
黄伯名叫黄大海,是这艘利源号红头船的船长,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舵手,今年四十多岁,常年出海让他的皮肤不禁黝黑,还十分粗糙,但在他自己看来,这便是经验的象征。
从利源商行刚开始在香江成立,他便是这艘船的船长,每年也要往返于香江和暹罗几次,见过不少风浪。
航海的过程是很枯燥的,每天大家除了各司其职,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自己找乐子,有的喜欢围在一起打打牌,而陈焕升则喜欢听黄伯讲述他在海上的经历。
“有一次,我们航行到途中,再有几天就要到达暹罗,天上突然阴云密布,眼看着黑压压的乌云就朝着利源号涌了过来,没一会儿,狂风骤起,掀起的海浪足有三丈多高,拍打在舢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黄大海边说边喝了口热茶,“我赶紧命令水手们收起船帆,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步,其中一个侧帆被巨大的风力扯开了一条大口子,不过当时根本没时间去处理,赶紧简单地收拾起来,大家都进入船舱里,只留几个水手在我身边帮我掌舵。”
“在那种风浪下,船舵沉的足有百斤,我一个人实在是很难搬动,我们几个当时迎着风浪,任凭雨水和海水冲打在我们脸上,结果浑身上下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反而束缚了身体,我们索性把衣服全都脱掉了,什么都不穿,就这样暴露在风浪里,迎着海浪勉力支撑,足足有两个时辰!”
阿福听得入神,仿佛已经置身于那次惊心动魄的航行之中,“那后来呢?”
黄大海呲着一口黄牙,咧着嘴笑骂了一句,“后来?你说呢,臭小子,既然我还活生生的在这里,当然是平安度过去了。”
阿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陈焕升继续问道,“黄伯,按你这么说,咱们在海上航行,只要不遇到太大的风浪,总体来说,还是安全的,对么?”
黄大海听到陈焕升这么问,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从腰中抽出一支烟袋锅,用火折子点燃后,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眼神呆呆地凝视着远方,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其实在海上,风浪的威胁还在其次,因为现在的商船抵御风浪的能力已经大大加强,最危险的是人。”
“人?”阿福跟着重复了一句。
黄大海点了点头,“没错,是人?”
陈焕升似乎听出了黄大海表达的意思,他对这段时期的历史也有一定的了解,此时的南海领域虽然仍归清政府管辖,但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已。由于南海是中国通往暹罗和印度的必经之路,商船来往频繁,运送的货物也是种类繁多,故而也让很多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看到了商机,渐渐形成各种势力的海盗团体,他们掠夺来往商船上的货物,抢劫沿海百姓,好一点的只截货不杀人,没人性的便无恶不作。
在十九世纪,有个叫张保仔的海盗,在南海一带十分出名,后来被清政府招安。
“黄伯你所指的人是海盗么?”陈焕升轻声问了一句。
黄大海好像听到什么令人害怕的事一样,连忙伸手在嘴前面比了个“嘘声”的手势,“阿升你有所不知,在海上航行我们是从来不说这个词的,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传统,传说中提了这个词,便会真的遇见……”
黄大海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的海中间,一声雷鸣般的炮声,震天动地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