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喊出,她自己也发楞了一会儿,等缓过气后,是扯了扯唇角,绽放出抹苦笑,“对,我知道,天穹待我真的很好,你一定觉得我这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可是,”她深深吸了口气,“可是,他是姑母的夫君啊,就算他们已经和离了,但我明白姑母还是爱着他的,姑母那时待我那么好,我怎能这样对她!”
此时,那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又有眼泪滚出,她几乎是哭喊着的,“我知道老天爷这是在惩罚我,他到现在都还在惩罚我,自从我再度把自己眼睛弄瞎,把治我的大夫赶出石岩城,让天穹以为这全部都是姑母陷害我的之后,它就惩罚我惩罚个没完,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也真心回改了!我现在只是想要掌握住我自个儿的幸福,为什么它到现在还是不给我任何机会!”
倘若钕渚这席话搁到平常,我铁定是会笑出声来,吐槽她没事干嘛自言自语地猛爆自己的料。可如今我听到这里,却是连唇角都扯不上来,只能盯着正掩面哭泣的她,问那句我最想知道的话:“……所以,现在的你,喜欢蓝天穹吗?”
可能是我这话问得太唐突直白了,她整个人猛然抬头,颈子细而白皙,犹若出水拍翅的天鹅一般,被泪水擦过的两颊隐约有红晕浮现,她苦笑着摇摇头答:“我不知道。”
“但我可以确定,现在的我,正在利用着他。”
她话说着说着是轻笑出声来,“我想你一定觉得我这人很卑鄙无耻对不对?但比起如此,我觉得最卑鄙的,应当是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却偏偏还是想抢想夺。”语及此,她顿了顿,是又道:“我承认我也如此卑鄙过,可我也已经忏悔过了,哪像有些人,仿佛自以为自己真有什么足以撼动缘分的魅力,结果不过就让人看笑话而已,那种作态才叫做真正的卑鄙,叫人不明白她在怀些怎样的居心。”
她话到后头面色竟有些阴沉起来,我心头一惊,只觉得这一世钕渚心机已不在我可以招架的范围之中,恐怕得回去找洛子决商量商量才行,只好佯装镇定地道:“在下与公主只不过是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对于公主个人的品行,在下是无法断言的,方才有些话在下自会当作公主不曾提起,请公主且勿再提此事……”我话还没说完,便见厢房门陡然一开,五六名亲卫立马冲了进来,皆是盯着钕渚直瞧,而钕渚则是面无表情,文风不动,半句话都没说。眼瞧此景,我长叹一声,只能怪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只好道:“不过公主方才所言之事,在下还是会慎重考虑的,惟请公主改日指教指教方法。”
听我这样言道,钕渚这才笑逐颜开,挥手示意亲卫们退下,就这样眨了眨没有聚焦的大眼眸,缓缓点了点头,嗓音分外甜美地道:“用不着改日了,明天就也约在这儿碰面吧。”
人平安无事地离开厢房后,我深深吸了口长气,只觉得我这道行果然还是太低了些,不过是被钕渚这么一吓,就流了那么多冷汗,到底是太没用了一点。
我边自我反省着,边寻找洛子决去,可这往前走没几步,远远地,我就见他老人家往我这头走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盘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上头还盖着块红布。
见我走来,他笑着就是朝我招招手,人也跟着小跑步过来,这便如献宝般把手中那物递在我跟前。
我低头揭开那布子,仔细一瞧,再抬头时面色是难掩惊讶,“这不是锅巴吗?”
洛子决冲着我笑意盈盈的,还伸手往他自己比了比,样子有些小得意,“重点这还是我做的喔。”
“你做的?”我是更讶异了,探手就是拈起一块,眼瞧洛子决两眼亮晶晶地颇为期待,一时之间,不知怎么的我就拒绝不了他了,无奈之余,只好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咬了一口。
然后……紧连而来的就是深深地牙疼,咬不下去……
我手是立即摀上嘴巴,揉了好半晌,才开口怒喊:“你做的这是什么!砖块吗?”
“竟然又失败了啊……”洛子决本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见我正瞪着他,这才堆起笑容解释道:“由此可见,料理这种事俨然是无法第一次就上手,就跟许多事一样,得需持之以恒练习的。”
听他这样一说,我就突然想起这家伙好像连泡茶都不太会,可是再想想我又觉得不对,手擦着他递过来的湿帕子,我不由得问:“我记得你不是会做菜的吗?而且还煮了一堆……”至于那味道到底好不好,我还真不记得了。
洛子决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那一次我其实准备了很久,因为知道你会来,所以请了很多人帮忙,才稍微找回来一些记忆,对于仙界的事,我是真的很多都记不得了。”只见他轻描淡写地回应道,脸上笑容也平淡了一些,“身为司命真君,主世间伙食,却连最基本的烧菜都忘光光了,想想也是挺可笑的……”
我正等着他把话接着说下去,奈何他却是突然住了口,旋即看向我,问了那么一句:“你刚才跟钕渚进厢房谈了什么事?”
我就知道那五六名亲卫中铁定是有洛子决眼线的,我们人走回厢房后,我便老老实实地把跟钕渚的谈话内容全部供出,当然,我是自动省略我问矫情问题的那段,事实上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太想给洛子决知道。
等我话全说完了,洛子决沉吟了半晌,一拍大腿,竟是道:“不然你就先答应她看看好了,反正也没其他法子,而且她都跟你约好时间了,俨然是不去不行。”
“答应她?”我只觉诧异,“这不是逼着我送死吗?”
“小母儿此言差矣,差矣,”他又开始摇头晃脑,扮起了说书先生作态起来,“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兴许你可以趁这机会,好好摸清钕渚到底在玩些什么把戏。搞卧底乍看是被利用,其实也是在利用人。况且,人生在世,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死,只要你能把神器拿到,待来世一样还是英雄好汉一条。此时无所畏惧,最终才能有成功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我想洛子决这爱耍宝的个性大概很难再改正了,冲着他扔了一记白眼刀,我决定换一个话题问,“话说你方才干嘛要自己做锅巴?”
“你难不成没听阿默说吗?”他瞧了哪一盘锅巴一眼,是模仿阿默粗声粗气地嗓音道:“这种东西没人会想要卖的,自己家里就会做的东西,何必需要花银子买外头的吃呢,不过话虽如此,可这自己做的结果却还是失败了,而且比去外头花银子还要赔本许多……”
我没料到他会如此即兴演出,噗哧一声是没忍住地笑出声来,洛子决看我笑了也跟着笑了,便又再加场地模仿了好几句,大抵上是用着我的声音模仿的关系,故生出了股难以言拟的滑稽感,莫名就往笑点正中了上去。我被他这唯妙唯肖逗得老半天,笑得肚子有点犯疼,脸都快酸死了,承受不住之下,只好先抬起手示意他打住,只觉得我这呼吸得先缓缓,免得笑太疯喘不过气,等会儿身子有得难受。
可我手还举着,蓦地就被人轻轻握住了,我笑容瞬间僵在嘴角,来不急收手,便感他五指往下一扣,我俩掌心登时相贴,他就这样紧握着,突然道:“我们俩干脆就一起来做锅巴吧。”
我还没缓过神,洛子决则两眼专注凝视着我,即一把拉着我起身,之后也没多看我几眼,脸便面向前方,是边迈开步子边道:“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不如就来帮忙我做锅巴吧,你也知道,两个人办事总归是比一个人要有效率的,况且这事基本上也应该是要你来做才对,当初明明说过你负责找神器的,不过说实在的,小母儿你也不能总是那么被动,整天老原地干等着只想大礼会从天上往地下砸,你可别说你努力过什么的,毕竟努力又不是用嘴巴是要用行动去证明的。你再想想你这人一直以来是什么德性,自己总是窝在自己的小圈圈里伤春悲秋的,要我说这模样若要让旁人见着了才不会觉得可怜你,只会笑你太过自以为是而已,外头比你更惨的是多着去了呢,再说,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