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美而略有哀凄的嗓子随着琵琶音一起,登时让整栋茶楼正在品茶的顾客放下手上的茶杯,各各屏气凝神细细聆听。有不少客倌知道这是前些日子那位戴着面具的伶人的琵琶音,匆匆唤了小厮说要移到三楼赏听。
一首《子夜歌》毕,原本空荡荡的厅堂如今已经坐满了八九成的客人。南宫戮清轻松了口气,黑眸开始在这群客人中搜寻几个特定身影。
没有来么?南宫戮瞅着入口处几位正要步入的客人,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眼神转向一旁的秦雁真,秦雁真以眼神示意他也没有找着。
南宫戮心中一荡,但很快他便安慰了自己∶不过┅┅是第一次。
复又拨弹琵琶弦,今晚第一首歌他将决定权给了似乎有情事的秦雁真,而后的歌曲他决定选择演唱的,便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诗词。
一首《浣溪纱》、《玉楼春》,接着是《更漏子》、《菩萨蛮》。曲音艳丽、歌声温婉,若不是看着南宫戮一身年轻男子的寻常装扮,听曲的人们都要把这位映入眼帘的伶人误认成是位有着绝好技艺及倾国倾城容貌的绝代佳人。
正唱着《一斛珠》的南宫戮瞥眼看了下方已经高朋满座的厅堂,仍然没有找着他欲寻找的身影。
同时间这几刻下来,南宫戮发现还有一个人比自己还要急切的想要找到那群人──应该说那群人的其中一个才是。
那就是一直像雕像般站在一旁的秦雁真。
南宫戮隐隐约约意识到秦雁真的心思,只见他轻轻弹了下琴弦,收了最后一个尾音后,对着秦雁真缓缓招了招手。
边听着南宫戮的琴音及搜寻人们的秦雁真没有注意到南宫戮的手势,在被南宫戮轻声唤了名字后这才猛地回神,匆匆挨将而来。
“主子?”
“时候不早了,再唱一首我们就回宫罢。”
听到这话的秦雁真立刻露出失落的神情,这些南宫戮全看在眼底。他发出咯咯的轻笑声,笑得秦雁真满脸莫名奇妙。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喏,方才第一首是你选的《子夜歌》,待会就以李后主的《子夜歌》作结罢。”
秦雁真仍旧感到纳闷,却也还是恭恭敬敬地退了下来。南宫戮噙着温柔的笑意,柔情似水的琵琶音缓缓滑将出来。
南宫戮缓缓阖上双眼,心里头念着的全是那位不晓得如今身在何方的女子。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
何妨频笑粲,禁苑春归晚。
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
明明这座京城都笼罩在寒冬之下,这位戴着面具的伶人却毫不挑则的随意唱着歌曲,最后还以暖春为背景的《子夜歌》作结,可见得他不拘限制的随性起乐。
南宫戮站起身来谢过客倌们的喝彩,同时也谢绝许多热情的客倌们递上来银两。有些实在推托不掉的,南宫戮便命秦雁真代收了那些银子,等到了外头再分别分送给一些路上无家可归的贫民们。
抱着琵琶的南宫戮和秦雁真从茶馆的后门走了出去,此时两人尚未改变装扮,本想走入秋桐茶楼旁一间小客栈歇息并换装,此时此刻竟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霎时映入两人眼帘!
“主子?”在侧首的秦雁真惊呼一声,目光却直直盯的那个人影半刻没有移开。看着秦雁真那般热切的目光,南宫戮只觉得有趣。
他轻轻拍了拍秦雁真的肩头,在他耳庞说了几句话后,便小声唤了其他在暗处待命的侍从跟着,朝着原先就预定要前往的小客栈的方向走了过去。
手足无措的秦雁真目送南宫戮的身影进入小客栈,眼角馀光却又一直瞥着人群中那道纤细的身影。
他咬了咬下唇半晌,硬着头皮走向前去。
“那个┅┅”秦雁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唤住眼前的女子,可回应他的却是站在她身旁、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了秦雁真一眼,忽然双眼微瞠,欲要发出叫声时,却被女子的手给捂的牢实。
锺离指着秦雁真激动的“唔唔┅┅”了老半天,秦雁真却是连一句也听不甚懂。反倒是伸手捂住他口的木微微挑起柳眉,似乎听的懂锺离的意思。
待到锺离激动的情绪稍作平缓,木这才满是歉意的对秦雁真欠了身子。
“姐姐!这位大哥哥是那个伶人的随从!对不对?”才刚吐了一口气息,锺离复又将视线对上秦雁真,不过在木的眼神下他立刻压低了音量,小声却难掩兴奋的开口说道。
“小的正是。”
不等木斥责锺离的无理,秦雁真立刻对着两人拱手一揖,浑厚的嗓音像穿越好几重云层到达彼端般的绵延恒常。
木有些不安地瞅着眼前这个垂首抱拳的年轻男子。虽说这人五官生得坚冷挺拔,就是天生做武官的料。可方才嗓子一出,却又令人心神向往,要是此人唱起歌来,肯定又和那位戴着面具的伶人有另种不同的感受罢。
“姑娘?”
听到秦雁真的唤声,陷入自我情绪的木赶紧回神过来。
看着秦雁真递送而来的目光让她有些羞赧地垂下头。自己在想些什么?怎么会对眼前这生人生起这种逾举的想法?
“伶人大人方才演奏完罢?他现在┅┅”“好了锺离!别给大人添麻烦。”
木边说边将锺离推往身后,眸子却悄悄对上从方才就一直有意无意瞅着自己瞧的秦雁真。
“请问这位大人有什么事么?”
察觉到木的目光,秦雁真慌慌张张地别开了视线,唇口小声却不失那股劲气的开口∶“我家主子说想见姑娘你一面。”
“呃?”木瞪着说出这话的秦雁真,不敢置信的嗓子缓缓脱出绛唇∶“大人的意思,是那位伶人想要见我么?”
“天呐姐姐!伶人大人想要见你啊!”锺离耐不住性子地从后方探出头来,秦雁真看着这个大男孩紧紧挽着木的手,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锺离!都是个十八岁的成年男子!别什么事都这样大声嚷嚷。”木伸手戳了戳锺离的鼻头,接着将眼神转回脸色明显有些不悦的秦雁真。
“抱歉,这孩子很崇拜你们家的主子。”
秦雁真缓缓摇了摇首,说了不打紧。
“小女想请问这位大人,为什么那位伶人想要见我?我记得我们只对谈过几句话而已罢。”
“小的也不清楚主人的意思,还请姑娘给主人面子,到茶楼旁的小客栈会见我家主子罢。”
木那张稍稍被冻伤的脸蛋有些踌躇,她微抿着下唇。对于那位几乎算是生人的伶人要求相见,她实在摸不清头绪,要是现在有言梧聿在身边的话肯定能够替自己做主,但偏偏言梧聿的伤势目前尚未痊愈。
思及此,画得纤细的柳眉不禁蹙紧。
秦雁真垂首静静等待着眼前这位女子的答复,可目光却偷偷瞅着她那张冻成粉色的脸蛋。
映入眼帘的女子容貌既无那种艳丽妩媚,也无那种清新脱俗,应该是说很难用寻常女子的标准来衡量眼前女子的容貌。
但如果要用花朵来比喻她──就秦雁真最近从书上读来的知识──那便是梧桐花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