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竑、王复、岳正、姚夔等都说出几条。
朱祁钰颔首:“诸卿说的都对,争取景泰九年最后一天时,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云贵川两广,树木过多。”
“必须大量砍伐,将其运入西北、热河、辽宁充当建筑材料,势在必行。”
“今年皇家商行,会提高木料的价格,去西南收购木料,争取把西南给朕砍平了,也把木料送到该用的地方。”
伐木开山,才是真正统治西南的最好办法。
“今年两广要彻底平定,从大乱到大治。”
“热河、甘肃、宁夏,大城必须建城完毕。”
“小城慢慢建,三年内建完即可,每建一城,就修建驰道,道道通,路路通。”
“还有河运问题,今年要开始勾连各条河流,让河流流向更合理,一省一省的改,挑重要的先做,争取在三十年内,做完!”
朱祁钰站起来:“最重要的还是粮食问题!”
“粮食种子太少了!”
“几年才能推广去全国呀?”
“朕会传旨市舶司,去跟外藩买,实在买不到,就去攻打他们!”
“逯杲给朕上密奏,说国外的商人,都在暹国和大明做交易。”
“过了正月,朕就派使臣出使暹国。”
“朕要暹罗王帮朕购买种子,多少钱都可以,朕出了!”
朱祁钰心心念念的就是让百姓吃饱饭。
但于谦却站出来:“陛下万万不可!”
“为何?”
“岂有将利刃,拱手让人的道理?”
于谦躬身道:“玉米三宝,对大明至关重要,绝不能外泄于敌。”
“但微臣想来,暹罗王是不知其物的。”
“若陛下兴师动众,以国事下旨命令暹罗王。”
“那么暹罗王也会知道三宝妙用,到时候非但不会卖给大明,反而会壮大其暹罗实力。”
朝臣全都点头说对。
“那朕如何得到更多的种子呢?”
朱祁钰现在没法开海。
等时机成熟,他必须去南直隶亲自坐镇,杀个人头滚滚,才能强势开海。
他等不了那么久。
“陛下,暹罗和国朝并不接壤。”
“但和安南国却彼此相邻。”
“而两国俱是我大明附属国。”
“何不挑唆安南,攻伐老挝、暹罗。”
“国朝再派使臣出使,以调和内战为由,和外商交易,再将种子走陆路运送回国呢?”
于谦这个办法够阴损的呀。
让东南亚打内战,彼此消耗国力,大明再去摘桃子。
但于谦不知道安南国和暹罗也不接壤。
“邢国公,安南王好吟乐,无心国政,如何能出兵打仗呢?”耿九畴纳闷。
于谦抚须而笑:“那就需要一位辩才,效仿惠子,合纵连横,为我大明所用!”
惠子就是惠施,赫赫有名的纵横家,是六国合纵抗秦的最主要的组织人和支持者。
“国朝还有如此大才?朕为何不知啊?”朱祁钰来了兴趣。
显然是于谦发现了人才,要举荐给皇帝。
“陛下,微臣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于谦卖了个关子。
“快说!”
朱祁钰以为陈诚之后,再无纵横士。
“景泰三年,占城国遣使占城王崩逝,陛下派遣潘本愚和边永去安南,封其弟摩诃贵由为王。”于谦说起这件旧事。
朱祁钰恍然:“邢国公想举荐潘本愚和边永?”
“陛下,潘本愚为人清廉、本分,为刑科给事中,次次上书,言之有物。”
“而边永为户部贵州司员外郎,其人善于教学,将其子侄带在身边调教,户部中人看之生叹,说边永之子侄必有大出息。”
“边永其人,对安南、占城事物极为熟知。”
“去年腊月时,微臣故意难为他,当时微臣拿着卷宗考校他,他却对答如流,无一错漏。”
能入于谦眼界的,可不简单。
“都宣进来,朕看看。”
很快,潘本愚和边永入殿,磕头行礼。
朱祁钰考校一番,发现此二人,确实很有才能。
潘本愚是景泰二年进士,边永则是正统十年进士,尤其是边永的子侄,都是进士之才。
“陛下,安南和暹罗并不接壤!”
边永认真道:“但安南和老挝有世仇,彼此攻伐不断,只要国朝以利诱之,安南和老挝必然翻脸,彼此成仇。”
朱祁钰对东南亚局势,也是一头雾水。
“边永,老挝如今是什么局势?”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
“老挝宣慰司,乃是太宗皇帝所立。”
“老挝古不通国朝,永乐朝始,向中原朝贡。”
“但其人粗犷,脸上纹绣图案,如野人也。”
“因为音译失误,国朝管其叫老挝,老挝实际统治者,建立的是澜沧王朝,定都琅勃拉邦。”
“但据微臣所知,其国犹如三国里的东吴。”
边永不愧是于谦举荐的人才,对东南亚局势娓娓道来。
“怎么是东吴呢?”耿九畴问。
“回大人,因为老挝遍地是蛮人,掌握政权的只是一小撮人而已。”
“就如东吴,建立在山越里一般,若无陆抗、诸葛恪平定山越,山越怕是至今犹存。”
“老挝也是同理,属于内忧外患。”
“外有安南、暹罗、阿瓦(缅.甸)三个强国,内有蛮人作乱,老挝风雨飘摇,只能靠四处求饶,才能勉强存活。”
边永说得很详细。
当初老挝求贡于大明,未尝不是想借着大明的威势,求得一个和平。
结果宣宗皇帝不给力,放弃了交趾,也放弃了东南亚。
朱祁钰也是第一次对东南亚有清晰的认识。
朝臣也是第一次知道。
“边永,你是如何知道三宣六慰局势的?”朱祁钰问。
“回陛下,微臣出使占城时,就暗中收集情报,又精习其国语言,读其书籍,方有所得。”
边永不卑不亢回答。
朱祁钰颔首:“传旨,调边永入鸿胪寺,担任鸿胪寺寺卿,潘本愚为鸿胪寺左少卿。”
“原鸿胪寺寺卿齐政,调入军纪司,担任右司正。”
边永没想到,自己在户部熬了十余年,没有升官。
却因为一番奏对,升官了!
他对东南亚十分感兴趣,就是希望大明能重回东南亚,但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的心已经冷了。
却不想,皇帝忽然诏他奏对。
问东南亚事,然后就升了他的官。
“边永。”
“朕不瞒你,朕欲派你去安南国。”
“效仿惠子合纵六国,唆使安南国和老挝打仗,最好让战火遍及三宣六慰,尤其是暹罗。”
朱祁钰沉声道:“此事,关乎着大明国运。”
边永一愣,搅乱东南亚,跟大明国运有何干系?
“玉米、土豆、地瓜,你该知道吧?”于谦问他。
“下官是知道的。”
“此物干系着大明能否统治漠北,奈何朝中种子不够,统治漠北遥遥无期。”
于谦道:“而暹罗,又常年和西夷做贸易,这些种子就是西夷带来的。”
“陛下的意思是,你搅乱安南、占城、老挝、暹罗。”
“趁乱之时,在暹罗和西夷做贸易,再将种子运送回国。”
边永明白了。
搅乱东南亚,是第一道任务。
带回种子,是第二道任务。
“边永,朕命你去,你敢不敢去?”朱祁钰站起来,双手伏案,俯视着边永。
边永重重磕头:“微臣所学,皆为此刻,为大明而死,微臣死得其所!微臣愿意!”
“好!”
朱祁钰赞许道:“朕派你去,自然要派重兵跟随!安全无须担心!”
“朕再派给你一善战之将,必要时,可挥师攻打城池,然后派人送信回大明,朕会派兵去救你们!”
边永和潘本愚磕头。
“敢问陛下,可有朝一日,收回交趾?”
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啊。
边永的心,都在东南亚上,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对东南亚了如指掌。
朱祁钰轻笑:“边永,你的心太小了。”
“朕不止要收复交趾,还要实控三宣六慰!令其成为中原内地!”
“你此去,一是霍乱东南诸国;”
“二是带回种子,越多越好,什么种子朕都要,多少钱朕都愿意花,你可随意决断;”
“第三,你带着人去熟悉东南诸国的气候、地形。”
“为朕日后征伐东南诸国,做好准备。”
边永纳闷,朝臣竟无人反对。
以前是东南亚没有油水。
有了玉米三宝就不一样了,有地就能种出粮食来,为什么不扩张土地?
皇帝有雄心,朝臣谁不想名垂千史呢?
“微臣愿肝脑涂地!”边永重重磕头。
“好!”
“朕命你为大明使臣,率兵五千,出使安南!”
朱祁钰话没说完,于谦立刻打断:“陛下,兵贵精不贵多,而且假道灭虢的道理,安南也懂,怕是会防备甚重,得不偿失。”
“你觉得多少合适?”朱祁钰觉得派五千人都少。
其实派五千人过去,补给是个大问题,难不成去安南打下一个城池来做补给吗?
“派一善战之将,一千人足够了。”于谦斟酌着。
“太少了!”
朱祁钰一锤定音:“三千人,不能再少了,朕给安南国下旨,让其乖乖提供补给。”
“陛下!”
于谦苦劝:“三千人太多,一千五百人,再加入些厂卫番子,凑足两千人,足够用了。”
朱祁钰还是觉得人少,看向边永:“你觉得两千人够用吗?”
“陛下,这得看您要干什么?”
边永淡淡道:“若您只想运送种子回国,两千人足够了;”
“若您想以微臣做攻打安南的前站,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朱祁钰摆摆手:“为时尚早,等广西大治之后,才是对安南动手的时机,必须要以广西、云南做大后方才行。”
“那两千人足够!”边永磕头。
朝臣对皇帝的态度是满意的,若是只为一时之功,贪恋安南之土,怕又是重蹈覆辙。
皇帝能忍,才能做大事。
于谦摊摊手:“陛下,兵贵精而不贵多。”
“安南等国气候炎热,当从云南、两广、福建中挑选兵士。”
“再选一战将,微臣觉得欧信合适。”
于谦倒是会挑。
“欧信有伤在身,不宜奔波了。”
朱祁钰第一人选是欧信,第二人选是陶成。
“陛下,年前陶成也病了,怕是用不上了。”岳正回禀。
“谅安南、占城不敢攻打大明,就派杨屿去足矣。”朱祁钰定下人选。
于谦沉吟道:“还当从厂卫中挑选些机灵的,擅长收集情报的人。”
厂卫都有要职。
“派逯杲去吧,让他将功补过。”
朱祁钰对缇骑有了新规划,负责外事,培训间谍。
若再不济事,就处死吧。
“陛下,宫中还需出个太监,以示正式。”
于谦有两层深意,一是皇帝放心;二是去传旨,当然得有太监去。
“运送粮食种子,极为重要,得派个激灵点的,怀恩,你去!”
怀恩从台阶旁走出来,跪在地上:“谢皇爷恩典。”
这是立功的机会。
皇帝都说了,未来会实控整个东南亚,看看边永就知道,从一介郎中,变成了堂堂寺卿。
东南亚就是立功的好地方。
他怀恩在军中历练一番,也懂掌军,又是皇爷的贴心人,必然能在东南亚建功立业。
“顺便再催促安南王,将粮食运送广西。”
朱祁钰道:“夏埙常驻广西,有事你们可找夏埙,可找方瑛,可找刘震海,可找薛远、薛瑄,都能帮到你们。”
“此次以边永为正使,潘本愚、逯杲为副使,怀恩为镇守太监,杨屿为指挥使。”
“从京营中调二百南方兵,再从云南调二百兵,从两广调一千一百兵,其余人从缇骑中补全。”
“大年初六,你们就出发!”
边永跪在地上:“臣等遵旨!”
“边永,万一安南王因暗恨朕杀了安南使臣,而难为你。”
“朕允你随机应变,也允你杀人!”
“安南区区小国,还敢质问上国使者?你告诉他,方瑛的百万雄师,随时都能过朱雀关,灭他安南国!”
“朕远在京师,不能帮你什么。”
“但朕告诉你,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朕给你出头!”
朱祁钰给边永仗胆呢。
也就皇帝这么霸道,像边永出使,讲求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
多多带着厚礼,打点关系才是正解。
“微臣谢陛下关怀。”边永磕头。
一应行程,以及带着的礼物,都需要阁部仔细商讨。
“边永,尔等到了暹罗,和外商交易时,一定告诉他们,咱们愿意和他们长期贸易。”
胡濙忽然道:“从陆路运送种子并不安全,让他们走水路,更快更安全。”
“有其他好东西,咱们也愿意花大价钱买的。”
边永躬身行礼:“下官遵命。”
胡濙又交代几句,告诉他下朝后去内阁详谈。
“陛下,这批种子到了两广,可在两广率先栽种,然后再送给江西、两湖一些。”
朱祁钰皱眉,表示不解。
“陛下,种子也是需要适应气候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胡濙笑道。
“老太傅老成谋国,就按照老太傅说的办。”
朱祁钰慢慢坐下:“说完粮食,就是春闱了。”
“今年春闱,按照往年的日子开考,由礼部负责。”
“获得特许的举人,可参与此次恩科。”
科举可是大事。
去年因为科举拖延,耽搁了不少大事。
“微臣遵旨!”白圭磕头,去年丢了颜面,今年必须得找回来。
“今年京察也是大事。”
朱祁钰道:“从年初就要着手准备。”
“京中百姓负担过重,尽量废除夫役,征召也要付钱,少也得给,国库没有,内帑给担着。”
“都察院、监察司,要下去巡视各地,针对灾情严重地区,减免赋税。”
“等安南粮食解运到广西,酌情减少今年的赋税吧。”
朝臣跪在地上:“陛下爱民如子,臣等为圣天子贺!”
“还有就是煤炭的问题。”
“烧煤的煤灰,要注意回收,保持街道干净卫生。”
“朕在想着,如何降低煤的价格,让百姓烧得起,也就不许再伐木了。”
见胡濙有话说:“此事不急,入秋时候解决即可。”
“吏治问题,也是大事。”
“明日早朝议一议,如何划分部门、划分权力,不许公器私用,哪怕是朕,也不许善用公器。”
这话可说进朝臣心坎儿里了。
滥用公器的就是您!
“再就是各地犁清后,安置问题,都是大问题,中枢一定要重视。”
“今年很多很多事。”
“就拜托给诸位了。”
“都需要朕和诸位,勠力同心,携手向前。”
朱祁钰站起来:“再创大明盛世!”
“臣等愿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朝臣叩拜。
早朝也就结束了,毕竟各地都在过年,奏报也都停了,没有什么新事。
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来。
他去后宫,在承乾宫用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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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